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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古老青铜器焕发青春的秘笈

作者:李婷 来源:文汇报2024年06月05日

本报记者 李婷


拥有420余万粉丝的微博博主、每天“撸铁”一小时的健身达人、国家级非遗项目“青铜器修复及复制技艺”的代表性传承人……这三种看似不搭的“头衔”,却属于同一个人。他就是上海博物馆文物保护科技中心器物修复研究室研究馆员张珮琛。


眼前的张珮琛,紧身T恤、牛仔裤、潮流运动鞋、小平头,让人很难将他和从业31年的资深青铜修复专家联系在一起。第一眼看到他,不少人惊诧:与历经千年的文物打交道的,竟然不是白发满头的老先生?


真正走进位于龙吴路的上博文物保护科技中心,会发现操作台前忙碌的基本都是年轻面孔。正如张珮琛所言,70后的他是青铜修复团队中年龄最大的,其他大多数是80后、90后。他们投入工作的模样,让人们看到传统技艺的青春焕发,也正因为新鲜血液的不断加入,中华文化才得以更好地传承发展。

最小干预,是对文物最大尊重

      

与张珮琛约定采访时,他刚从四川广汉回沪。作为上博东馆首个特展,备受瞩目的“星耀中国:三星堆·金沙古蜀文明展”不久前落下帷幕。 ▼下转第五版(上接第一版) 他此行的目的,是负责三星堆博物馆借展文物的点交工作。“归还的展品中,有一批是在上海完成修复的,在此过程中,我们从大型青铜器物内部清理出不少文物和碎片,需要当面点清和交还。”张珮琛介绍,自从2023年初上博与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金沙遗址博物馆、三星堆博物馆等多家文博机构签署合作框架协议以来,围绕三星堆最新发现的七号坑、八号坑出土文物开展清理、修复、检测等,成为上博青铜修复团队的重头工作。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团队分为两组,交替往来于上海和四川广汉两地之间,完成了近百件(组)三星堆出土青铜文物的清理与修复。


“三星堆青铜器的修复如同开盲盒一般,文物的造型‘千奇百怪’,不同文物病害状态差别很大,有些受到埋藏环境影响腐蚀严重,有些受到物理挤压产生变形、裂隙甚至断裂,有的已经残缺不全……”张珮琛说,上博的青铜藏品品类丰富,涉及国内绝大多数区域、不同时代的各种器型,加之上博一直以来的传统,即每一个合格的修复师必须全面掌握“青铜器修复及复制技艺”的每一道工序,包含清洗、除锈、矫形、拼接、刻纹、翻模、铸造、配缺、打磨、做色、做旧等,这使得上博青铜修复师对于大部分的修复任务皆能从容应对,但唯独三星堆的器物很特殊。


“无论是材料造型、制造工艺,还是病害状态,都跟我们以往接触的青铜器不一样,这对于修复工作是不小的挑战。”他以一件神兽器盖及残尊为例,拿到手时情况非常不明朗,器物通体附着大量伴生出土物,整体腐蚀严重,表面及内部附着有大量象牙残渣、海贝、牙珠及其他铜器的残件,并有象牙穿破器身,形成贯穿性断裂病害。“由于长期处在潮湿的环境中,铜离子不断释放,铜锈渗透到象牙碎片中,使得象牙变成了绿色铜锈一般,牢牢地吸附在器物上,因避免使用化学溶剂清洗,靠普通工具的清理效率又很低,最终凭借我们丰富的修复经验,以及上海带去的工具,一点点将文物清理完毕。”张珮琛告诉记者,本以为器盖和下部的铜尊可以分离,随着清理的不断深入,却发现尊口与盖沿的连接处有铸接痕迹,类似铸铆的结构将两者完全锁死。“从尊腹的兽面纹可以看出,下部的尊明显具有中原商代晚期纹饰特色,但器盖子却与当地制作风格一致,古蜀人将这两件原本不相关的器物巧妙地结合在一起,这样的形式完全超出了我们以往的认知。”接着,又有难题接踵而来——器盖镂空部分大量断裂,顶部神兽已经出现倾斜现象,随时有断裂坍塌风险,需要外界辅助支撑。由于结构特殊,并没有现成的支撑结构可用,团队便开始设计与绘制特殊的双重承力的支撑结构图纸,并在当地建筑材料商店寻找制作材料。


“记得当时就在广汉的路边建材店门前,我们几个来自上海的修复师拉着锯子、量着尺寸、打着螺丝,在路人疑惑的眼光中不断调整着一套奇怪的架构。这个建材店老板应该不会想到他家的材料会支撑起三星堆考古发掘的重要文物。”张珮琛透露,这件神兽器盖及残尊目前正在三星堆博物馆展出,展架依旧沿用他们设计及手工制作的结构。


耗时一个多月,整个器物内外清理分离出残片130余片,而清理、分离、濒危裂隙的应急处理只是修复第一个阶段,接下来要将这些碎片进行归类,属于这件器物的碎片会进行原位拼接修复;不属于它的部分,则要寻找真正的“主人”。“三星堆青铜器有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各种器物常常叠加铸接在一起,形成很多有趣又诡异的组合;而在‘入坑’的时候,古蜀人又将它们敲碎分散填埋在不同的祭祀坑。”他打了个比方,这好比把许多套大型的积木全部打散扔在未知的不同的坑里面,要将它们找出来,然后分类拼接。“这个过程极有挑战性,但也很有趣,如同探案般抽丝剥茧寻觅破解历史谜题。”


“文物修复的本质是对文物原本信息的还原和揭示。”张珮琛认为,有依据的修复、最小干预,是对文物最大的尊重。参观过“星耀中国:三星堆·金沙古蜀文明展”的观众或许会注意到,占据展览C位的“金面具笄发青铜人头像”的脖颈是断裂的。“因为受到埋藏环境挤压,头像的脖部出现大面积断裂现象,在收集所有残片前,我们不建议马上进行修复补缺工作,以免过度干预文物原有的信息。这一点也与三星堆文保专家达成了共识。”

守正创新,传统技艺生生不息


这种细致与严谨,缘自张珮琛上世纪90年代进入上博从事文物修复工作以来就不断接受的严格训练。彼时,上博还在延安东路上的中汇大厦里,很多人连博物馆的门都没有踏入过,更不要说了解文物修复师这个职业。“我是艺术类院校的学生,学的也不是文物保护专业,在实习中结识了我的老师黄仁生,师生之间比较投缘,于是选择了这个职业,上博为我提供了非常好的成长土壤。”从业30多年来,从默默无闻到走上台前再到聚光灯下,他明显地感受到这个职业的社会关注度越来越高。


与时俱进,在上博“青铜器修复与复制技艺”的师承中也得到了充分体现。记者了解到,早在上世纪50年代建馆不久,上博就建立了国内第一个文物修复工场。第一代修复师,大部分都是从传统古玩行引入的民间高手;第二代修复师,是从特别工种的厂招来的,拥有模具、做色、铸造等绝活;第三代修复师,也就是张珮琛这一代,多数为来自艺术类院校的艺术生,他们将色彩造型等美学功底与文物修复相结合;现在的第四代修复师,大部分拥有海外文保专业留学背景,吸收西方的修复理念,将新材料新技术融入传统技艺中。


张珮琛说,包括激光清洗、多材质3D打印等技术,上博青铜修复团队多年前就已经在应用。如今,人工智能也参与到文物的修复中。比如,上博东馆中国古代青铜馆入口显眼处展陈的一块夏代绿松石牌饰,它的中间原本缺少一部分,修复时,补多少块绿松石,怎样排列,每块的大小长短如何选择,以往基本凭经验,取决于修复师的美学能力和技能,比较个性化;这一次,团队将全球存世所有同类牌饰的数据输入电脑,借助算法计算出绿松石分布规律,推荐需要的绿松石数量、尺寸、形态、颜色,修复师再寻找合适的材料补缺。“我们是用当代的科技去追寻当年的工艺,AI为传统修复工作注入了逻辑化、科学性的元素。”在他看来,非遗技艺的传承既要保持住传统优势,也要敢于吸纳新事物。“唯有以守正创新的正气和锐气,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才能让我们这个行业焕发蓬勃生机,并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责任编辑:李丹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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