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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格非|“漂泊”都市人,书店是吾乡

作者:孙彦扬 来源:文汇网2024年04月23日

实习生 孙彦扬

著名作家格非近期推出新作《登春台》,并与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毛尖在思南文学之家就其新作展开对谈。读书会结束后,格非与毛尖移步思南书局,作为思南书局六周年的“荣誉店长”为读者荐上好书。在思南书局的四楼露台,格非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谈谈他对书店与阅读的理解。

记者:这是您第二次来思南书局,在这个城市阅读空间中,您有何感受?您比较看重书店的何种特质?

格非:在思南书局这样一个比较独立的空间,人觉得自在,我觉得是最好的状态。我们常讲“思乡之情”,其实就是怀念自在,因为“家”是我们最感到放松和自在的地方,思南书局就像是家庭式的老房子,你能够真正在这里读书,我最反感装模作样读书。我们刚刚走进一个小房间(注:思南书局“两人读书处”),小小的一个通道,它里面两边是闭合的,没有人打扰,整个的包围感特别好,我觉得是读书的好地方,读上半天或者甚至一整天多好。

当走进一些大型书店,很开阔,书也琳琅满目,但我总是感觉背后很空旷,这感觉不太对。我希望书店的空间能够把你包围在里面,在书架与书架之间很踏实,你能真正感到与书共处一室,这时候我才会比较愉悦。这是我的习惯,所以我在不同地方工作的书房也都很小,比较舒服。

一个城市有很多地标建筑或是人造景观,但是书局或者书店永远是不一样的。我曾去美国纽约的布鲁克林书店做活动,到现在还留下非常好的印象,它跟思南书局有点像,它的空间也不是很大,特别温馨。总之,一间能够让人自在舒适的书店才是最重要的。

记者:您曾多次提及思乡之情,“家乡”的概念对您来说十分重要,而现在较多年轻人很难对“家乡”产生那么浓烈的情感,您对此有何观察?

格非:苏东坡有言“此心安处是吾乡”,我觉得“思乡”在更大意义上是寻找一个让我们身心自得舒适的场域,如果城市书店能够成为这样的场域,尤其是在年轻人普遍‘漂泊’在城市的当下,它可能是更宽泛意义上的“家”,是一处可以歇息的好地方。

记者:您如何理解书店空间中个体的自处方式与人际关系?在您看来,阅读对当下的人们意味着什么?

格非:社会性是当代社会中人的性格变化的重要因素,我算是比较平衡的一个人,有社会交往的需求,但也偏爱孤独。不光是我,我觉得所有当代人都一样,我们总是处在群居与独处这两种状态当中。书店为互为陌生的爱书之人提供亲密的空间,但这样的空间又尊重私密,能够消解人在巨大人海中的恐慌。

人跟天地万物有个最大不同,就是人会不断思考自身的存在。如果要解释椅子,你可以容易地说出它的材质、样式、功能;但你要阐释自己,却不是一件几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需要大量材料,由此需要阅读。流行的观念会制造孤独,也会吞噬孤独。但在阅读的汪洋大海中,你并不会孤单,哪怕观点卑微偏激,也总有人支持,因此,阅读成为解释生存与生命的宝贵视角。

这个过程都需要阅读,阅读不光是为了增长知识,不光是为了交流的需要,非常重要的是我们需要解释自身。

记者:刚才您担任荣誉店长时推荐了《致俄耳甫斯的十四行诗》、《艾拉医生的神奇疗法》、《荷尔德林传》三本书,关涉诗歌、小说与哲学,这是否跟您近期阅读与研究的兴趣有关?想跟读者作何交流?

格非:这跟我最近的工作习惯与节奏有关。我的书桌上堆满了书,有大部分是我想读,但是一直没有抽出很多时间来读的,或者原来粗粗读过一遍,但还是很希望重读。重读在我的阅读习惯当中占有很大比重,包括最近我想把康德的三大批判再重读一遍,于是也放在案头了。

在思南推荐的三本书都是我自己从中获得很大教益与乐趣的书。《致俄耳甫斯的十四行诗》是我最喜欢的国外诗歌之一,也是里尔克晚年极为重要的作品,读过很多遍。穆佐城堡是里尔克晚年的一个重要栖息地,他在此地突然就有了写这本书的愿望,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这个作品,就是妙手而得,即便是通过翻译看诗句,都能感觉到简明与深邃并存。而《艾拉医生的神奇疗法》是阿根廷当代作家塞萨尔·艾拉的作品,为我们今天思考当代小说的可能性提供了某种方案。再者是德国的传记作家吕迪格尔·萨弗兰斯基写的《荷尔德林传》,荷尔德林本人就是一位很具哲思的诗人,他与黑格尔、谢林、费希特哲学大师们的交往也非常重要。要了解荷尔德林,那这本传记尤为重要。

读书最重要是有乐趣。当然每个读者的情况不同,但是好在世界上的书太多了,古往今来好书太多了,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实际上也就读出了一个纲目,有什么好书?哪些是我想读的?慢慢形成的这么一个纲目。现在有那么多机构推荐书目,关键问题是读书人自己想读什么。读一本喜欢的书,这本书里会提到其他书,我的习惯是把它记下来,时间一长你会记下很多书,从这里面筛选一部分,就可以上你的书架了。

记者:您曾提及阅读和音乐是属于您自己的时间,那么您理想中的阅读状态是什么?

格非:我完成工作的时候,往往是比较愉快的,接下来可能有好几个月心无挂虑,那么这种情况下阅读是非常好的。我觉得可以集中精力读一些比较难读的书,通常跟我写作的时间一致:早晨起来吃完早饭,我就开始读书,一直读到下午两三点,这样的话大概能读五六个小时,就比较愉快。

阅读跟写作其实都是我的工作之一,也是我特别想做的事情之一,但是并不是每天都能读(这么多)的,因为有时候要上课或参会等等。宽泛来说,假如一个人每天有1-2个小时用于阅读,我觉得就很好。

记者:除了阅读写作,您是不是也喜欢跟植物打交道?

格非:我有一个不大的60平方米的院子,一开始雄心勃勃要种花,结果感到很累,所以有时候就发誓再也不种花。但是春天一来,你还是会按耐不住,还是会去选购一些花的品种,然后回来再把它栽上。我不知道我对植物的感情源自何处。植物很有灵性,而且它跟很多事情相互感应。

此外,每个花有它的特性,我原本是个比较没有耐心的人,但是我觉得种花能够培养一个人最大的耐心,你等待它慢慢适应这个环境,你在旁边观察与陪伴,有时候需要等好几年。

图:许旸

【责任编辑:李丹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