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手空空，但可以打败风

蒋肖斌

    福建东山县有一个叫南屿的小岛，和所有中国的美丽小岛一样，它有沙滩有潮汐有海风，而它更特别的是，还有诗——孩子的诗。我是在中华世纪坛的一个室内展览上“看到”这个小岛的，展台上堆满雕刻着诗歌的鹅卵石，让春天的北京都仿佛吹起温柔的海风。

    有的孩子想象力丰富——《海》：“如果没有船，大海就没有酒窝；如果没有大海，我就不会写诗。”有的孩子富有哲思——《指南》：“指南针指着南，北被忘记了。”有的孩子可能害怕考试——《雾》：“像一张试卷，我们都看不见，答案。”有的孩子打小就聪明——《蜗牛》：“你怎么能去跟兔子赛跑呢？其实你是个攀岩高手。横着爬，竖着爬，你都不会输。”有的孩子是懂科学的——《转圈》：“我惹妈妈生气了，她叫我滚远点。我滚到了床边上。不能再远了，再远又回到你身边了，因为地球是圆的。”

    别看是孩子，他们也思考一些严肃的问题，比如，爱。《红豆》：“爸爸，送了妈妈，一颗红豆，就有了我。”《爱是什么》：“爱是妈妈半夜起来，给我打蚊子。蚊子没打着，妈妈也没睡着。”

    在这些诗歌中，有一首只有两句——“我两手空空，但可以打败风”。这是一个8岁的孩子写的，诗的名字叫《少年》，让我瞬间相信，孩子天生是诗人。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都说了，“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同理之于诗人，还有比孩子更有“赤子之心”的吗？他们不懂起承转合，没学过平平仄仄，没经历过“熏陶”也不曾被“污染”，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诗歌是孩子的母语。

    每到春天，文艺青年又想起“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每到春天，我也总有一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愿望。诗歌的意义也许在于“言志”，但它更具有疗愈的力量。

    东山山海艺术节的国际儿童诗歌海滩计划，收集起孩子们的诗，雕刻在海边的礁石上，形成一片密布诗歌的岩石海滩。个人的童年会消逝，但人类的童年在此定格。当大人们来到这片海滩，不知道是否会想起自己的童年也曾是两手空空但自信能打败风，会不会在那么一瞬间，重回童年。

    艺术家邱志杰说，小时候，我们都曾经是诗人，大多数人身上的那位诗人在他们长大后就死去了，有的人身上的这位诗人却活跃了一辈子。这是一种自由而幸福的人生，并且代价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巨大。

    其实，把诗歌刻在石头上，在中国从来都是一种人文风景——摩崖石刻。这种大地上的艺术的作者，以前往往是文化名人，至少是“大人”；这一次，终于轮到孩子了。其实从更广阔的时间维度来看，孩子所代表的是一种情感，无关年龄，好诗就是好诗，真情就是真情。

    正在中华世纪坛展出的“大地之歌·2024美丽中国纪事”展览，收集了包括东山山海艺术节在内的来自全国34个省级行政区的100个案例。中国美术学院院长高世名介绍，展览的名字来源于诗人聂鲁达1957年第三次来到中国时，写下的诗歌《中国大地之歌》。他向世界宣告：“中国人正在创造自己的大地。”

    “美丽中国”是一个何其庞大的概念，散落在中国的大地上，一个个微小的人正在做一件件微小的事，用文化艺术的方式，创造“更好的中国”。从这个角度，海滩上的儿童诗歌，与“大地”“美丽”这两个关键词，完全契合。作为诗歌创作者的孩子，正是“美丽中国”未来的创造者。

    10岁的小姑娘姜二嫚写了一首题为《古诗》的诗：“我把刚写的一首诗，放在太阳底下晒，想把它晒黄，像一首古诗，假装已经流传了几万年。”别着急，不用晒，任何诗都会成为“古诗”。当时间又过去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海滩上的石头“天荒地老”，童年、诗歌、人类、文明，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