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山一样的行李，他就是家里的“山”

    老家河北的农民工曹新平，因为在1月26日春运第一天拎包提桶，背着比自己还高的包袱急急忙忙赶火车的场景被记者跟拍，一下子“火”了。在青蜂侠那条全网播放量超千万的视频里，身高不到一米六的老曹一路上遇到不少好心人搭手帮忙。登上绿皮车后，他面对镜头把最朴实的新年愿望送给了记者。老曹还反复邀请记者到他家里去坐坐。

    1月31日，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兑现约定，来到河北省石家庄市藁城区常安镇大常安村曹新平的家。

    “在北京遇见好人，到石家庄还遇见好人”

    从石家庄火车站到大常安村，自驾走高速需要一个多小时。火车站也有直通大常安村的公交车，花费时间会长些。老曹说，自己下火车时有人帮他拎桶，上公交时也有人帮他抬包袱。因为匆忙，有些帮过忙的他连人都没看清。下公交车后，是老曹16岁的儿子开着家里的三轮车来接的他。

    老曹说，自己上新闻的消息还是朋友转发给他的，“他们说，你成‘网红’啦！”曹新平看到视频时，点赞已经有20多万。曹新平和妻子杨秀梅都很激动。杨秀梅激动，是因为她天天刷短视频，没想到自己丈夫“火”了。曹新平激动，是因为“我一路上都在遇见好人，在北京遇见好人，到了石家庄还遇见好人”。回想回家路，“好人”“缘分”“感动”，是曹新平念叨最多的词语。

    老曹29岁的女儿曹秋蕾告诉记者，自己看到视频后特别“心疼”，把父亲背着那个比人高的包袱在站台奔跑的画面反复看了好多遍，“特别难受，我不知道他会背那么多东西”。老曹的儿子曹子奥回忆，那天下午接到爸爸的时候，爸爸回公交车跑了两趟搬运行李，自己接过来时只觉得很重，并没多想爸爸一路是怎样带回来的，看完视频他才明白。这名高一学生给记者总结了三个感受：一个是心疼，心疼爸爸这样辛苦；一个是骄傲，为有这样勤劳朴实的爸爸骄傲；一个是惭愧，惭愧自己不能分担，以及没有考上好高中。

    背回的一堆行李，躺在两层小楼的杂物间

    曹新平的家是座两层小楼，高门大院，但在村里也只算普普通通。一楼是两套三室一厅，一套夫妻住，一套老人住。窗户开得不大，客厅也不算特别宽敞，但布置得很温馨。房间都装了地暖，屋外雪花飞舞，家里温暖如春。二楼也是两套三室一厅，但还没装修，留给儿子结婚用。

    老曹回家路上引发全网关注的包袱、行李、塑料桶，是他在北京打工的全部家当，这时则安静地躺在楼房杂物间的一个角落。包袱里，是他在工地住宿用的被褥、几身破旧的衣服。老曹说，过去回家要背的包袱更大，现在北京工地宿舍都有空调，被褥不用那么多了。带回来的几身衣服，裤子都是妻子穿旧的。因为老曹身高不到一米六，妻子比他高大，所以裤子从来都是“捡”媳妇穿剩的。曹新平自己几乎没有添过衣服。接待记者时穿的红色夹克，是19年前买的。他上一次正经置办新衣，还是多年前女儿结婚的时候。

    带回来的行李里，有他的塑料水壶，提手已经断了，用透明胶带粘着；还有几盒感冒药，是他出去打工前在家买的，因为家里便宜，一年没吃完又带了回来。他拎的一摞塑料桶里，有3双棉鞋。桶摞桶，很高，记者数了数一共6个。为什么要带这么多桶回家？老曹说，家里用得着。之所以回家坐绿皮车，老曹咧嘴笑着：绿皮车才43.5元，比坐高铁动车省一大半。

    关于是哪年开始出去打工的，老曹已经记不太清。老曹不掌握相关技术，在工地既不是瓦工，也不是电工、焊工、水暖工，而是名杂工。在外20多年，他的工资从最初的每天25元涨到了2023年的每天200多元。去年，老曹挣了七八万，是这几年挣得最多的，一家人很开心。老曹还说，以前被拖欠过工钱，最近这些年再没遇上过。

    老曹妻子杨秀梅从前在当地纺纱厂做工，2018年生病住院，这场病让杨秀梅几乎失去了劳动能力，幸而恢复得还算不错，日常行动已无大碍，能做一些基本家务。家里的5亩地都包出去了，儿子两周也才回家一次，她没什么重活。老曹女儿嫁得很近，离家只有十来里地。家里的开销，主要靠老曹在外打工。这栋楼房，是2016年他们推倒了住了几十年的土坯房，在原址上建的。那年老曹把打工攒的钱拢了拢，又借了些，一共凑了34万元，盖起了新房。

    老家最美是梨花开，但老曹已经多年没看过

    杨秀梅娘家在张家口，嫁到藁城今年正好第30个年头。

    在儿女的印象里，从他们小时候开始，父亲就常年在外务工，一般一年只回家一次。但有两年例外，一次是盖新房，一次是回来照顾生病的妈妈。关于父母之间的关系，他们说，父亲“最近几年更关心我妈了”，“（他俩）每天都打视频电话，有时候中午打完晚上还打”。

    记者注意到，杨秀梅的微信号叫“幸福一家人”。谈起愿望，杨秀梅说特别羡慕女儿的房间，挂好多婚纱照。自己结婚二三十年了，想补拍一套婚纱照，但老曹没兑现，只承诺今年拍个全家福。

    老曹回家前，杨秀梅赶到集上，光买春联和过年的装饰，就花了一两百元。她说，平时节省惯了，但过年喜庆的钱不能省。

    中午，老曹一家做了10个菜摆了满满一桌。席间聊起还要不要出去打工，老曹说：“干一年算一年，干到不能干再说。”在老曹爆火的那条视频的评论区，那句“出门在外，我帮你家人，你帮我家人”获得了最多的点赞。大家被不断传递的温暖打动，被老曹的质朴感动。记者再问起老曹的新年心愿，他说：“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不出事比什么都重要。”

    大常安村盛产皇冠梨。站在老曹家楼顶，放眼望去到处是梨园。老曹说，家乡最漂亮的时候是春天，雪白的梨花看不到边。他又说，自从打工，已经一二十年没看到过了。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杨逸凡 记者 王海 姜文山 实习生 赵晨霖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