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拖鞋的天生跑者？

当地时间2023年3月5日，墨西哥奇瓦瓦州，塔拉乌马拉人挑战马拉松。视觉中国供图

作者 梁子

编辑 杨杰

去年9月，我决定开始跑步。跑步不挑时间，不挑地点，也不挑衣服，我唯一需要的只是一双跑鞋。但打开购物软件后，我却有点犯难。商家们按照奔跑时的足部内旋问题，将跑鞋进行了精细的区分：如果内旋不足，容易受到更多地面冲击，建议选择缓震型的跑鞋；如果内旋过度，可以选择稳定型的跑鞋，加以矫正。而如何辨别自己属于哪种类型，可以看看旧鞋底的磨损痕迹，如果对自己的判断不放心，可以到线下门店，他们有专业设备帮助检测。

看着屏幕里设计各异的鞋子，我想起早先看到的一则新闻：2017年，来自埃塞俄比亚的黑人兄弟阿莫尼，在中国拿了3个马拉松冠军。在所有比赛中，他都穿着一双4块钱买的、已经扣不上扣的蓝色拖鞋。

穿拖鞋跑步的不止阿莫尼一个。2003年，记者克里斯托弗·麦克杜格尔在一本旅游杂志上，偶然看到一张中美原住民塔拉乌马拉人奔跑的照片：他们从碎石坡上飞奔而下，身披长袍，踩着一层薄橡胶轮胎制成的、近乎赤足的拖鞋。

彼时因跑步深患足底疼痛的麦克杜格尔，在咨询各种专家后，得到的答案都是建议他换个运动项目。他把塔拉乌马拉人当成了最后的希望。2009年，他出版了《天生就会跑》。在采访一众足科医生、教授、长跑教练后，他发现，现代跑鞋反而会增加跑步损伤的风险。穿着厚底跑鞋就像在脚上打了一层石膏，长期穿着后会让足弓周围韧带硬化，肌肉退化。而塔拉乌马拉人式的赤脚奔跑，可以很自然地让前脚掌着地，增大步频，锻炼足部和小腿肌肉，保持足弓正常结构。图书出版后，赤脚跑步很快在北美跑者中流行，很多运动厂商也开始推出赤足跑鞋。

在书中，作者是这么描述塔拉乌马拉人的：“他们从不会专门为赛跑训练、拉伸韧带或热身，每次只是穿着拖鞋，随意地走到起跑线前，互相逗笑着，然后飞奔出去48个小时。”在早期关于塔拉乌马拉人最有影响力的民族志《不为人知的墨西哥》中，一位原住民可以不停奔跑170英里（约272公里），另一位可以在5天内跑完600英里（约960公里），几乎要从北京跑到上海。作者总结道：“毫无疑问，塔拉乌马拉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跑者。不在于速度，而在于耐力。”

听上去，塔拉乌马拉人天赋异禀。而像我这种每天久坐，不事劳作，跑3公里都呼哧带喘的现代“社畜”，与他们天差地别。

然而在哈佛大学进化生物学家丹尼尔·利伯曼的研究中，我们和塔拉乌马拉人也没有那么大的鸿沟。利伯曼发现，塔拉乌马拉人是优秀的跑者，但他们绝不是不知疲惫，轻轻松松跑几百公里的跑步机器。原住民告诉利伯曼，他们在几十公里的赛跑中也会遭遇所有长跑者都会经历的抽筋、恶心，肌肉或关节损伤。在结束后的几天里，同样会感到身体僵硬、酸痛，走路一瘸一拐，坐下和起身都很费劲。

虽然他们不会为跑步专门训练，但从可以下地走路开始，塔拉乌马拉人就跟着父母在深度超过1000米的峡谷间跋涉。由于习惯离群索居，他们无论是串门、到田地里耕作，还是去城镇买卖作物，都要步行很远。根据利伯曼统计，成年塔拉乌马拉人如今仍要平均每天步行15公里，而且时常负重40公斤的货物。

他们热爱跑步，但他们跑步也出于很多实际考量。那些在比赛里表现最好的选手，最后往往也会成为社区的领袖、获得经济利益。塔拉乌马拉人的传统比赛最远可达150公里，在持续十几个小时的比赛中，整个社区都会聚在一起吃饭、喝玉米酒、跳舞、为跑者欢呼。最终获胜者所在的社区，会赢得所有赌注，包括牛羊、玉米和豆子。

2017年，墨西哥科学家对12名美洲原住民（其中有两名塔拉乌马拉人）进行了全基因组分析，发现有几个与肌肉骨骼相关的基因突变，有可能帮助他们承受更高强度的运动冲击。但科学家也指出研究的局限性，远远不能得出“原住民的运动能力得益于基因”这样的结论。同样，尽管运动科学家们费尽辛苦，但目前仍然没有在统治长跑的东非人和短跑的牙买加人中找到特有的“跑步基因”。

所以，塔拉乌马拉人也许并非天生跑者。至于赤足跑究竟能否避免跑步损伤，学界目前对此仍有争议。不过有一点是共识：对于习惯穿着跑鞋的我们来说，突然赤足奔跑可能会造成运动损伤，要循序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