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黑哥们儿”
“人跟人不一样”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的口头语，我却把它定为一部话剧的剧名。这部话剧的编剧是冯俐，她就跟别人不一样。
我和夫人张筠英是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的毕业生，在我担任中国煤矿文工团团长期间，每年都会接收戏剧学院、电影学院、音乐学院、舞蹈学院、广播学院等全国各大艺术院校的应届毕业生，所以我对艺术院校非常熟悉。
那年，冯俐来中国煤矿文工团报到，她说：“我是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综合班的。”“综合班？”“就是编剧、导演、舞美设计综合。”我愣了一下，在我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这样的班啊？我自言自语：“那你可以自编、自导、自设了。”她笑眯眯地跟我开玩笑：“您的意思我还可以自演、自看。”一句话就把我给噎住了。
事实证明，冯俐是才女，她不仅写了电影《穿越时空的爱恋》、话剧《好人丛飞》、电视剧《人情》、音乐剧《祝你平安》，还是家庭情景喜剧《我爱我家》的编剧之一，获得过“五个一工程奖”“飞天奖”“乌金奖”等奖项。拥有超强的业务能力，她先后担任中国煤矿文工团团长助理、副团长，以至调到文化部（今文化和旅游部）系统的院团担任书记、院长，成为名副其实的“导”——领导。冯俐跟别的剧作家不一样，她的创作领域十分广泛，我问过她：“你出版的第一部作品是什么？”“短篇小说《小路，在桃林深处……》”“题目里还有省略号？”“那写的是和小刚的故事。”她的爱人小刚是位画家，长得帅，健硕的身材更使人印象深刻。他曾在自家阳台上与我们挥手道别，那挥手的姿态，颇有运动健将的感觉。后来，“三角肌”成了小刚的代称，我和冯俐交谈时总少不了一句“问‘三角肌’好”，她的回答又不一样了：“好久不练，‘三角’成‘几何’了！”
1997年，中国煤矿文工团为庆祝建团五十周年，准备排演一部煤炭题材的话剧，这也是团里的老传统——演出过上百场次的原创话剧《特别记者》就是其中之一。
《特别记者》的编剧王会新是山东淄博人，他的弟弟王会民在中国煤矿文工团行政办公室工作，是王会民将哥哥写的剧本推荐到团里。这部话剧讲述了抗日战争的最后阶段，日本侵略者面对每况愈下的情形，推行“以战养战”“以人换煤”的掠夺计划，齐鲁煤炭公司的总工程师金华出于对祖国煤炭资源的保护，准备将南岭煤矿的资料交给中共地下党。为了得到这些资料，日本侵略者和其他外来势力纷纷伸出黑手，八路军某部赵科长与八路军鲁城煤矿支队经过反复周旋与斗争，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我在剧中饰演反面一号人物——医生肖云飞。这部话剧在北京民族文化宫、山东兖州兴隆矿等地巡演，受到观众的一致好评。
是复排《特别记者》，还是推出一部新作品？经过商议，大家认为应该创作一部反映煤炭系统模范人物事迹的话剧，工程师苏德福随即进入我们的视野。为什么选苏德福？因为他跟别人不一样。
苏德福的家庭条件优越，身居海外的父辈希望他继承家业、光宗耀祖，他却毅然选择投身煤炭事业，在山东枣庄山家林矿当一名普通的工程师。
要想写好这名工程师，必须深入实地仔细观察，冯俐遂奔赴煤矿第一线。其实苏德福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他的伟大，都体现在工作的每个细节中；冯俐跟随他的足迹去发现、去挖掘，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多出煤，出好煤”“抓革命，促生产”的时期女同志可以下井参加劳动，煤矿一般不主张、不支持，甚至不允许女同志下井。可冯俐不一样，她两赴枣庄山家林矿，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下井二十多次，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
就这样，以苏天林为主角的话剧《人跟人不一样》问世了，在北京的首都剧场公演。有业内人士说你们团跟别的团不一样，居然在舞台上做了个近二十米长的大水箱，用来表现井下抢险的情景，里面还灌了那么多水……
这部话剧在枣庄山家林矿演出了三场，引发矿工的极大反响。苏德福和夫人一起观看了首场演出，演出结束后，他在上台与演职人员合影时对我说：“我做的，没有冯俐写得好。”我说：“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你跟别人不一样的人生选择非常感人。”
其实苏德福所在的枣庄矿务局也不一样，虽然有光荣的革命传统，但他们没有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而是想方设法在优化矿工的工作环境上做文章。在枣庄付村矿顾金滕书记的陪同下，我们下井一探究竟。一般人很难想象矿工是怎么下井的，不是坐罐笼，也不是乘电车，而是用“猴杆儿”，也称“猴车”。这是一座斜井，只见相隔不远的一根根立杆循环滑动，立杆下方有个自行车车座模样的托儿，人骑在托儿上，用手握住立杆，向下方滑去，路程大概有五百米。这里堪称“生态大巷”，两边都是绿色的景物，有实物，也有绘画，沿途看景，真有点旅游的感觉。“猴杆儿”双向行驶，与矿工碰面时打打招呼，亲切感代替了我们下井时的紧张感。
真没想到，滑了五百米后迎来的不是大巷，而是“温馨咖啡屋”。有了“咖啡屋”，矿工再也不用带饭、吃冷饭，能够随时吃上热气腾腾、中西合璧的饭菜。“咖啡屋”的桌椅前方还留有一块空地，我让声乐演员、舞蹈演员演了个小节目，场面亲切、热闹！
要说中国煤矿文工团的演员，也跟别人不一样，那真是特别能吃苦。枣庄矿务局有个主力矿井——蒋庄矿，那年春节，天寒地冻，为了让更多矿工看演出，我提议把演出的地点改在蒋庄矿的工业广场。演出从剧场移至室外的消息一出，到场的矿工和矿工家属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其他矿的职工也纷纷赶到蒋庄矿。那天刮着大风，舞台上的横幅被吹得飘忽不定，观众穿着棉大衣，还得把领子竖起来……演出还没开始，大家就一阵欢呼，原来是参加开场舞的演员们穿着单薄的服装候场，演出服没有袖子，他们就用双手抱着肩膀。大家激动地说：“这才是咱们自己的文工团！”
正因为心连心，煤矿人的情谊也跟别人不一样。2016年拍摄《世纪诗人——徐志摩》专辑时，我已退休，拍摄的内容也不是煤矿题材，但山东能源集团的宿洪涛主席一如既往为摄制组安排好行程，还提供了面包车。在山东台儿庄拍摄《世纪诗人——贺敬之》专辑的外景时，顾金滕书记打来电话：“好久没见了，我们开车去看你！”“是顺路到这边开会吗？”“不是，就是想你啦，专程去看你！”
还有一次我到山西演出，面包车在半路抛锚了，那地方既没有服务区，又不靠近村镇，司机说从主办单位重新派车，恐怕要等很长时间。我问司机：“这儿离哪儿最近？”他说好像离霍州矿不远。由于车上还有年迈的艺术家，我拨通了霍州煤电集团张志康书记的电话，请他帮个忙。张书记说：“瞿老师，别着急，马上来人。”他立即派车队的陈春峰队长接我们。主办单位的司机惊讶地说：“你跟煤矿这么铁？”我笑了：“我也是‘黑哥们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