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名上海老人被带到广西参观发电厂，结果……

远赴广西参观发电厂，承诺投资回报率高达7%-24%，33名上海老人似乎发现了养老理财商机，共投入数百万养老金。孰料，之后负责人杨天（化名）电话打不通，发电厂老板说，根本没签过项目投资合同！

日前，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检察院对这样一起养老集资诈骗案提起公诉，法院采纳检察机关的量刑建议，当庭判处被告人杨天有期徒刑八年，并处罚金60万元。

“老人贪小，骗子设套，所谓的高额回报实际上是拆东墙补西墙。”承办检察官严佳颖告诉《法治日报》记者，像这样的养老诈骗，近些年来屡屡得逞，究其原因，被骗的老人往往居住在同一社区或者附近区域，相互之间的口口相传起了很大的推波助澜作用，有的直至案发仍不认为被骗，亟需引起全社会的关注。

一款“理财产品”

2015年的初夏，上海市长宁区某老小区门口，不时有老人进进出出，遛弯、买菜、闲聊。

“老人家，我们这个发电厂项目很不错，稳赚不赔，投资回报率高达7%-24%！”李奶奶前脚刚走出小区门，就被一个热情的年轻小伙子围上来。

他手中拿着一本宣传册，封面是巨大的发电厂图画，上书“国家重点扶持项目”“新能源发电前景广阔”等字样，再往里翻，各种高新技术介绍、国家政策讲解，看得人云里雾里，只知道，“这东西不简单”。

李奶奶盯着宣传册，“你这个项目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收益率？”

“这是国家新能源扶持计划，收益率当然高。如果您投资得越早，就能以更低的价格购买原始股，以后分红就越多，如果投资得晚了，同样的钱买到的原始股就少了，分红也就相应地减少。”小伙子滔滔不绝地介绍。

眼看李奶奶还半信半疑，小伙子继续说：“您要是感兴趣，可以来听一下我们的宣讲会，好多像您一样的老人家都来听，到时候还有精美小礼品赠送。”

说着，小伙子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便携式小风扇，连同宣传册一起塞到李奶奶的小推车里。李奶奶见状，不好再推辞，心里也有了投资意向。

宣讲会在离小区不远的一幢商务楼二楼，到了现场，李奶奶发现，三楼的老王、一起跳广场舞的老徐、常常结伴坐公交车到市郊农贸市场买菜的老张也都在这里。

“好啊，都背着我找了生财之道。”李奶奶有些悻悻然，面上还是和大家寒暄了几句，台上主持人的话似乎每一句都那么有魔力。

一群人结伴去了广西，实地参观发电厂，果真如宣讲那样，工厂又大又宽敞，各类高新设备让人目不暇接。回到上海，大家纷纷拿出养老钱，交了投资款，一位77岁的大爷，一口气交了60多万元。

一场“庞氏骗局”

第一个月就领到了3000元利息，李奶奶非常满意。一群人在公司的牵头下共同建了个投资群，一共有45名投资者，其中33名是60周岁以上的老人，他们总共资了540余万元。

直到2016年2月，当月的分红利息迟迟未发，管理员杨天突然消失，留给投资人的联系电话再也打不通，而当老人们找那些介绍的年轻宣传员，对方也是百般推脱，声称自己的工资也还没有着落。

过了几个月，李奶奶感觉事情不对，和儿子讲了投资的事。在儿子的陪同下，李奶奶去了派出所，报案追款。

至此，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上海市公安局长宁分局立案后发现，杨天名下共有三家公司，其中两家是为了非法集资成立的互联网金融公司，都负有大量债务，且早已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根本不具备还本付息的能力。

当到发电厂调查时，负责人声称，杨天的公司确实数次表示收购公司的意愿，双方也曾多次会谈拟定收购方案，但每次都在参观工厂后，收购计划就不了了之。这位负责人根本不知道，杨天会带着一群老人参观工厂，甚至以发电厂作为投资项目，吸引老人入股投资。

而此时的杨天，早已不知所踪，警方开始了通缉抓捕行动。直至2021年，杨天终于被抓捕归案。

经过缜密的侦查和审讯，查明杨天在全国多地都设置了类似的投资项目公司，在当地吸收投资人钱款，承诺高息回报，同时利用其他地方收缴的投资款填补利息，不断“拆东墙补西墙”，多余的钱则被杨天用于支付公司经营成本、员工开支、偿还民间借贷及个人挥霍消费。

正是在国家战略项目的掩饰下，打着高息回报的“幌子”，实地参观，老友引荐，口口相传，甚至行骗者“个人魅力”，这些都一步步把老人们推向了一场“庞氏骗局”。

一个公诉现场

“就像只狡猾的狐狸”，这是严佳颖审讯杨天时的真切感受。承认有罪，但到具体的集资细节，却矢口否认有诈骗意图，全程都在东拉西扯，一直声称自己确实是做项目投资，帮老人赚养老钱，从没想过侵吞财产。

当然，究竟是不是诈骗，并不能由嫌疑人自己说了算。严佳颖和助理曾雨欣仔细翻阅公安机关移交的涉案证据，多次走访被害老人，梳理出了杨天涉嫌非法集资诈骗的全部脉络过程以及手段、特点。

由于案件典型，影响较大，上海市人民检察院决定对最终的庭审进行全程网络直播。严佳颖和曾雨欣作为公诉人，将全程面对镜头，与辩护人和被告人进行法庭对决。

“被告人名下三家公司负有大量债务、发电厂项目实际从未启动、吸收资金主要用于偿还历史欠款及个人消费、无法继续兑付投资人后便逃离上海，这些证据都指明：被告人对吸收的资金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应当判定为集资诈骗罪。”严佳颖手持起诉书，逐一列出杨天的犯罪证据和事实，驳倒了辩护人企图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降低刑罚的辩护。

当涉及诈骗数额的确定时，从总集资的540余万元投资款中，除了已经兑付给45名被害人91万余元的本息可以扣除外，其余像公司员工佣金及提成、组织出资人赴广西参观等资金是不是也能抵扣？公诉人和辩护人也展开了一番激烈的辩论。

“行为人为实施集资诈骗活动而支付的广告费、中介费、手续费、回扣，或者用于行贿、赠与等费用，不予扣除。这部分费用主要是为实施犯罪活动而支出的成本，理应计算在犯罪数额之内。”严佳颖指出，被告人因非法集资而成立了两家互联网金融服务公司，成立后为公司存续经营而支出的办公场所租赁费用等公司费用、员工佣金等费用，均不予以扣除，确定涉案金额应为450余万元，应当认定为“数额巨大”。

最后一个争议焦点落在了是否构成“单位犯罪”上。

“被告人成立公司的目的即为非法集资，并且在公司成立后除了非法集资并无其他实际经营活动，且未曾申报纳税，符合两高一部《关于办理非法集资刑事案件若干问题的意见》中‘为实施犯罪而成立单位，以实施非法集资犯罪活动为主要活动’这一情况。因此，本案不属于单位犯罪，应当以自然人犯罪依法追究刑事责任。”严佳颖的话掷地有声。

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最终，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法院依法以集资诈骗罪判处杨天有期徒刑八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六十万元。

办了多年的金融犯罪案，严佳颖对养老集资诈骗颇有感慨，检察官早就总结出一套规律：投资项目业绩佳，虚构的；“高额回报”收益好，是诱饵；“理财产品”有保障，不可信；专骗你的“养老钱”，绝对真实！

当问及这些老人的投资款还能不能追回来时？严佳颖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杨天名下早已没有可供执行的财产，即使想要实行认罪认罚从宽的刑事司法制度，他也还不出投资款，只能以诈骗资金对应的顶格刑罚提出公诉意见，最终判处八年有期徒刑。

“所以说，老年人一定要提高自身防骗意识，千万不要轻信他人，尤其是对高收益低风险投资项目要格外警惕。对于那些初次结识的无真实姓名、不清楚家庭住址、没有线下交集的‘三无’好友，千万不要轻易购买他们推荐的投资理财项目和产品。”严佳颖语重心长地提醒。

她还呼吁，全社会要更多关心关爱老年人，防范杜绝伸向老人养老金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