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的《街舞5》是如何诞生的？导演陆伟这样说
《这！就是街舞》第五季，主打的是青春季，8月13日上线至今播出三期，观众大约会有两种观感。有些从第一季追过来的老观众认为，“剪辑有些混乱”“赛制越来越复杂”“新生代没撑起来”……这些台上的舞者既不是他们认识的OG，也没有一鸣惊人的黑马，加上更加复杂、颜色越来越多的毛巾，有些令人疲惫。另一种，则是没接触过这个圈子的观众，对于很多街舞的新招、炸点，谁是谁的徒弟，好像节目也没有过多介绍，门槛有些高。
只要是综艺，越往后做，就越难逃无人可选和创意匮乏的难题，街舞也一样。如何维持前几季《这！就是街舞》留下的高分口碑，是个难题。
《这！就是街舞》第五季海报
面对争议，导演陆伟表示，“这个冒险的决定是我做的，我想让大家去尝试接收一些新东西，当然一定会有负面的声音，比如说第一期播完之后，很多人觉得好像选手不行，场子不热。最好不要去假装这些声音不存在，我也想说他们都很厉害，但观众也不瞎，我只能是把这个真实状态展现出来，希望他们后面慢慢变成好的表现。我觉得综艺既需要内容制作者的创意和耐心，也需要观众的耐心，这两者之间是必须要互相匹配，我们既不能因为很多人提出争议，你对自己内容就没有信心了，但我也不能自嗨。”
陆伟知道改变的风险很大，四年多来，他既是导演，又是观众，同时成为街舞圈子的一员，多重身份的加持下，他仍旧想尝试踏出全部重新来的这步。趁着第一次组织媒体投票，澎湃新闻记者和导演陆伟聊了聊改变和争议。
做年轻人的养成线
其实上一季结束时，陆伟就知道，今年一定要提供新东西了。“过往几年一直消耗舞者，倒不是不知道改变难，但是我不能再做一个消耗型节目了。总得给将来留下一点希望。今年是一个好的转型机会，新的开端，我可以去讲述新的故事，把消耗的过程变成造血的过程，这比做消耗型的节目更难，这是肯定的。我觉得一定会受到挑战，但不是我也无所谓这个说法，做出改变，你就一定会知道，你失去了什么，同时你得到了什么，我唯一得到的是年轻人的养成线。”陆伟说。
听起来，陆伟把这种纪录片式的情怀，投入了综艺之中。
陆伟发现，年轻人来报名这个节目的原因，和以前的OG们大不相同，“绝大多数年轻人来参加节目，除了舞蹈，很大的一个目的是找朋友，这种情况在过往是很少遇到的，因为更长一辈的街舞群，他们的群体比较小，一起学一起比赛，但现在年轻人更多的是在社交媒体和网络媒体上去学街舞，所以他们缺乏同一个圈子的朋友。”
年轻选手battle的表现方式也很不一样，“OG们更在乎的是动作的连接，卡点，大招，怎么样去运用肢体语言。但是年轻人可能更多的受一些从小看的剧的影响，排出来是有剧情的，更倾向于想象一个场景，在这个场景里去跳舞，这是他们的特点。当然这一点也是有争议，有些看惯了OG们的观众，会觉得好像加了太多戏剧，不习惯，但现在很多年轻人就这么玩的，我们训练营里面玩得更飞，一会儿模仿个猩猩，一会模仿个蛇。”
《这！就是街舞》第五季剧照
新的故事需要新的叙事逻辑，赛制改变自然和这个逻辑息息相关。在过往节目里，选手独自面对考核，在被队长完全选进队伍里后才成为战友，而今年的新逻辑则是，让年轻人自己交朋友，自发成为队友，面对所有困难。
尽管不想强行赋予一个综艺节目太多深刻的说教内容，但陆伟还是尽力在其中放置一些隐喻，一些启发。
“比如说不同性格年龄的年轻群体，或者当下的年轻人，他们遇到挑战、困难的时候，大概是一个怎样的选择？会遇到那种特别青涩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样一个舞台，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老师给他的机会，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比如说板鸭这个选手，他在齐舞里面几乎没走出来，但他其实是挺有实力的选手。所以就给了他一个展示机会，他是那种不太愿意去争取，安排我干啥就干啥的人。”
困难也不是只有选择，因为疫情，街舞圈子不可避免受到打击，比赛更难办了，不少舞蹈工作室夭折，“很多人还没想明白就进来，开了工作室的结果就是亏。”
“可能你会遇到一些非常大的变化，你的计划永远在被一些不可预知的因素所干扰，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情况。所以在我们节目里面设置了24小时的赛制，考验的就是能力，我重点想看的是年轻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挑战和冲击的时候，会怎么去运用？”
陆伟总结，他办新人青春季的关键词有以下几个：“第一是希望。不仅街舞行业需要希望，今年哪里都需要。我想给人一种信念感和力量感，我一直觉得做节目不能太轻，还得有一点分量。当你有希望的时候，其实你是幸运的。第二个是多元化。多元价值观存在太重要了，目前整个舆论环境，最难受的就是二元价值，要么是对，要么是错，但这应该是多元化的社会，你可以不赞同他/她的观点，但是你应该允许它存在。第三个，我希望年轻人能更愿意去结识和跟自己真正有共同爱好的人。现在整个状态太割裂了，大家内心是有这样的冲动和向往，我希望跟我的好朋友去喝个下午茶，但很难做到，长时间没有这样的机会，你就放弃了，你觉得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刷刷视频嘛。”
但他强调，不希望这些关键词是导演组喊出来的，而是在节目里的底层逻辑里面铺着，“我不想变成很教条地去表达，给人感觉好像在灌输一些什么。”
《这！就是街舞》第五季剧照
录制困难，行业也困难
今年街舞的特殊之处还在于录制节奏被疫情完全打乱。陆伟回忆，当时的情况决定了无法像往年那样在上海录节目。首先是重新选址。他只能拜托朋友在全国各地找能录节目的地方，用视频直播的方式勘景。
“当时选过西安、青岛、三亚、成都，我们找外地的朋友，飞到外地，每个场地都是视频直播，墙多宽多高，附近周边什么设施，这样的视频电话打了无数次，最终定的杭州。”定了杭州的原因，一是许多国际赛事在杭州举办，场地较多，二是队长王一博恰好在杭州拍有关街舞的电影《热烈》，有一些街舞舞者也参与出演。
王一博
定了场地以后，陆伟开始推算日子，结论是4月22日再不去就来不及了。“我让这个公司开证明，签保证书，本人郑重承诺，上海疫情不结束，本人绝不回家。出去之后还是挺紧张的，准备各种文件资料，核酸检测报告。到杭州本地，一前一后两辆防疫车，我们自己开车夹在中间，送我们到隔离地隔离。”回忆起这一段，陆伟觉得自己还算幸运，没有遇到太大麻烦。
但整个街舞不只需要陆伟，所有导演组全部到齐，整整花了一个月，“一开始只有11个核心导演来了，我们做好了准备，如果今年这一季只有我们这11个人，也会继续做，打算外聘工作人员。后来上海到杭州开了火车，每天一堆人帮忙抢票，有时候一天只能刷一张票。就用这样的方式陆续把导演运出来，最后一个导演到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疫情的影响不只如此。有一次录制当天凌晨四点他接到电话，被告知节目组一个化妆师核酸阳性，这可能是前期陆伟情绪最崩溃的一晚，“那时候所有明星全来了，我真的是傻了。但这个人还是蛮敬业的，一直戴着口罩，他知道他的小区之前有问题。最后整个录像区域全部封起来，录制时间推迟了一个月。”
更麻烦的是疫情对所有人造成的心理压力，“每个人情绪是不一样的，我属于心比较大，但有的选手会觉得，如果我要来隔离，明明本来没事，反而我变得有事了，怎么办？还有就是隔离了那么久，迟迟不能录像，最长的舞者等了两个月。但我们又不能说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还得经常去安抚他。”
陆伟感慨，疫情之中做节目，最痛苦的，是所有问题都要随时有备案。
录制节目只是一个时间段，疫情给街舞行业带来的打击更是不言自明。《这！就是街舞》做了四年多，陆伟早已和这个圈子相当熟悉，和许多舞者成为朋友，“我开始觉得对这个圈子有一种非常强的责任感，他们现实当中遇到困难和问题，也会来跟你交流。”
陆伟透露，第一季的冠军韩宇在北京做少儿教学，他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但工作室总共只开了三天。这还是韩宇这样在街舞圈内有一定名气的舞者的经历，那些小厂牌，小工作室，更加风雨飘摇。但陆伟也觉得这是一个反思的机会，正好让行业热度降了降，“也要辩证地看，最早节目火的时候，涌进了很多资金，造成了一些泡沫，那时候确实很赚钱，这两年只是泡沫被挤掉了。 ”
虽然跳舞是纯粹的事，但街舞文化的推广和发展离不开商业运作。“现在目前这节目好的地方在于，每一年这段时间，会引入不少大师，这种情况下，他们办线下的商业化赛事就会比较容易，（平时）拉客户的赞助不太容易了，只有这个时间段拉客户赞助会有人投资。”陆伟知道太久没有比赛了，因此一些选手本来应该在训练营封闭训练，想申请出去比赛，陆伟都尽量放行。
针对现在的一些争议，陆伟也觉得应该直面。有观众说，外国选手水平更厉害，但往往没有晋级，是因为不是自己人吗？陆伟很无奈，他表示自己从没有过这个想法，也和投票的选手有过沟通。
“毛巾扔出来，我又不能作弊，就很奇怪。后来我了解了一下，在靠评分的体育赛事里面，主场优势很重要。其实国外的选手远远不像观众想的那么在乎，打比赛输了就服从裁判，他觉得一场比赛不重要，冠军也不重要，对他来讲，我跳出来了就可以。第二，各国办街舞比赛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主场优势，中国的队伍总觉得抽签在最倒霉的死亡之队，他们开玩笑说以前吃太多亏了，好不容易我们主场。现在这个观念太难改变了。”
至于剪辑问题，陆伟表示，他们也会在剪辑时重新考虑，“有一些我们是比较坚持，有一些我们会尊重观众。比如第二集后采大幅度删减了，因为我们做节目总想把这件事情掰开了讲，但观众似乎不需要那么细节。第二就是娱乐元素减少了。另外，我们也不会给太长时间负面情绪，只保留了个别故事，用户调研来看，观众比较难以特别长时间在比较严肃压抑的情绪里待着。”
如果纯粹作为一个观众，一个街舞爱好者，陆伟最想看到的街舞节目，还是要聚齐全世界最厉害的大师们一起斗舞。当然，这个节目最好也是他做的，“如果以后能出国了，我会在国外办一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