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舰上的年轻人

    辽宁舰编队正在组织海上补给。受访者供图

    7月末的一天，仲夏黄昏，舰体巨大的航空母舰辽宁舰静静地停靠在码头上，舰员们在两个足球场大小的甲板上忙碌着。他们中间有服役多年的老兵，更多的则是年轻的90后、00后。

    对于这艘朝夕相处的“大船”，年轻人有自己的理解。辽宁舰某中队女教导员朱悦萌用“梦想”一词来形容它，90后某中队班长黄卫，则在这里“留下青春的印记”。

    “我与航母共命运，我与航母彼此见证成长。”朱悦萌说，“大船”是舰员们给辽宁舰取的一个亲切昵称。在他们心中，“大船”是最亲密的战斗伙伴，“自己可以平凡一点，但辽宁舰必须辉煌。”

    2015年夏天，刚刚从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航空大学研究生毕业的朱悦萌还没有见到日后被自己称为“家”的辽宁舰。那时，这个90后姑娘唯一的念头就是“到航母上去，到最大的船上去”。

    想要登上辽宁舰、正式成为其中一员并不容易。每一名官兵都要经过重重考核筛选，在登舰后，还必须通过上舰资格认证才能正式上岗。大多数人通过认证需要1-3个月，他们要熟记舰上的区域划分和3000多个舱室的位置，以此证明自己具备了“在航母上生活下去的能力”。

    严苛的选拔没有消磨朱悦萌的热情，反而让她备感兴奋，“航母果然很酷，就是与众不同”。她期待在辽宁舰大干一场。准备认证考核时，舰上3000多个舱室，她半个多月就记得烂熟。

    朱悦萌承认，她为了“航母的光环”而来，但现实一度与期待不尽相同。经过层层筛选，热血满满的朱悦萌等来在辽宁舰上的第一项工作——装备检拭，把武器装备一个个拆开检查再拼起来，“琐碎又单调”。

    是一位老班长的话改变了她：“每个岗位看似平凡，但就是这些平凡的齿轮合在一起，才能让辽宁舰运转如常。每一份平凡汇聚在一起，就是一股伟大的力量。”

    朱悦萌后来见到了这股“伟大的力量”。任教导员后，一次保障飞机加油任务，整个中队全员出动。朱悦萌看到穿着黄、绿、红等各色识别服的战友们突然散开，“像一朵花突然盛开在了甲板上”。她看到一位已是一级军士长的老兵抱着油管冲在最前面，几个刚上舰的年轻新兵跟在他身后，斗志昂扬地狂奔。

    “你会发现，这里的每个人都无比热爱自己的岗位。”朱悦萌说，“大家都是为了辽宁舰。只要辽宁舰好了，我们就好。我的工作辽宁舰知道，而别人看到辽宁舰就够了。”

    作为中国第一艘航空母舰，辽宁舰在入列短短9年时间里，已经树立了诸多“里程碑”。第一次出海航行、第一次舰载机首飞成功、第一次在海上阅兵中亮相……朱悦萌和战友们则把这些时间点称为自己的“人生巅峰”。

    2018年中国南海海上阅兵式，辽宁舰首次出现在受阅队伍中，歼-15战斗机进行了舰机起降训练，让世界看到了中国航母这一“新生力量”。

    当天负责指挥保障的90后某副中队长林均鹏站在飞行塔台内，透过玻璃，看着飞机从甲板上轰鸣起飞，呼啸升空。巨大的机翼扫过他面前，林均鹏感到一种“由衷的航母人的自豪”。

    90后机电班长黄卫常年在深舱工作，海上阅兵任务中，他从“幕后”走到了“台前”。活动当天，第一次在甲板列队受阅的黄卫，看到一艘艘战舰在前方驶过，他昂首挺胸地站在队伍中，“特别有在航母当兵的感觉”。

    但更多的时候，“打仗”才是官兵们聊天的主要话题。“如何一步步提升战斗力，让辽宁舰从打仗迈向打赢，是我们关注的重中之重。”朱悦萌说。

    在舰员们看来，每一次任务纪录被刷新、工作难题被攻克，都是值得纪念的“高光时刻”。为此他们想尽办法，年轻人们更是充分发挥创意。飞机冲洗车的管道重量较沉，影响冲洗速度，该中队的战士们就买来细软管道尝试替换，结果大大提高了保障效率。一名战士已手握20多项专利。

    1998年出生的某部门战士宋相平，在完成本职工作之余，主动报名加入损管队，承担起区域舱室的消防灭火任务。去年舰上组织损管综合比武，宋相平代表所在损管队出战，以比第二名快了近6秒的成绩拿下冠军。这同时也是所在区域在舱段损管专业比武中的首个冠军。听到夺冠的消息，小伙子激动得跳起来，高举双手大叫。

    有时朱悦萌觉得，这群年轻人的命运已经和辽宁舰紧紧联系在一起。“人民海军有自己的梦想，辽宁舰也有辽宁舰的梦想。而我们的梦想在辽宁舰上，我们希望和她一起走向更远的海洋。”

    在“漂泊无依”的远海上，年轻人也为这座“海上城市”带来了青春的气息。他们创办了舰上专属的电台、报纸和电视，电视《战斗快讯》是就餐时间段的王牌节目。线上局域网论坛更受90后、00后年轻人追捧，大家以匿名网友的方式交流，畅所欲言。

    到了线下，有共同爱好的舰员们自发建起足球、篮球、英语等俱乐部。高中毕业便来参军的黄卫加入了英语俱乐部。他在上舰后开始自学英语，买来不少英语教材翻阅。平时只要没事，他就去参加俱乐部活动。那里的资深会员有的已经考过了专业英语八级，黄卫打算在今年先报考英语四级，“也拿个证在手里”。

    “大家都在学习，都很上进，你会不自觉地受到感染。辽宁舰极具国际化，是要走出去的，作为舰上一员不能给她丢脸。”黄卫觉得，辽宁舰上始终有一股“朝气”。

    “民间组织”英语俱乐部为舰上输送了不少人才。朱悦萌和一批资深会员成为辽宁舰上的首批讲解员，专门负责外事活动时接待外宾。近年来外事活动减少，训练任务增多，朱悦萌又转而担负起教授舰员海上通联英语的职责。

    闲暇的时候，朱悦萌会带领俱乐部会员们翻译外文的武器装备资料，这个行动纯属自发，现在已翻译完了厚厚几大本。老兵走了，新兵接手，朱悦萌希望万一有一天要离开航母，“能多为辽宁舰留下些什么”。

    但辽宁舰带给她的更多。这个文艺的姑娘跟随辽宁舰“走南闯北”，见到了很多“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看到的景色”。2016年她随舰到南海，第一次知道“原来南海的星空和北方是不一样的”。辽宁舰驶向太平洋时，她看到海豚跃出海面，远处是初升的太阳，“像驶入一个波澜壮阔的新世界”。

    印象最深的，还是2015年第一次见到辽宁舰的样子。25岁的朱悦萌站在码头上仰望，看到夕阳西下，巨大的航空母舰安静地停泊着，被余晖镀了一层金色，“雄壮庄严”。

    “那一刻你知道，你将从这里走向远海大洋。”此后每年迎接新兵，朱悦萌都会告诉他们，“每个人都要记住第一次见到辽宁舰时的感受，你要永远热爱你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