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徐州检察机关以公益诉讼填补强制医疗领域事实孤儿“保护空白”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讯（左智越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李超）重访江苏省徐州市郊的张桂兰（化名）家时，于睿发现，二层小楼打扫得干干净净，厨房内飘荡着久违的炊烟。正在念小学的图图和壮壮（化名）坐在写字台前写着作业，70多岁的张桂兰热情地招呼着于睿。于睿是徐州市云龙区人民检察院第四检察部主任。
看着这家人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于睿十分高兴。两年前，她第一次来到张桂兰家时，眼前景象让她落泪。
2019年8月，张桂兰的儿子张兵（化名）精神病发作，杀死了妻子。由于精神压力过大，张兵的父亲随后也自杀了。对于张桂兰来说，那一刻好像“天塌了”。事后，张兵被法院判决强制医疗。照顾两个孙子的重担就落在了张桂兰肩上。
张桂兰一家原本是村里有名的“养羊大户”，房后的羊圈里养了十几头羊。为支付抢救费用，张桂兰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还欠下了数十万元的外债。
祖孙三人靠着每人每月200多元的低保生活，那段时间的张桂兰心如死灰，两个孙子是她活下去的希望与支柱。
徐州市强制医疗中心位于云龙区人民检察院辖区内，对该中心进行定期检查是该院刑事执行检察部门的日常工作之一。去年9月，该院刑事执行检察部门在巡查中发现，张兵还有两个未满10岁的孩子，于是将两个孩子需要救助的线索转交给了于睿。
于睿从事未检工作多年，整日与孩子打交道的她立即决定去张兵的家中看看两个孩子的学习生活状况。
走进院子，于睿注意到了空荡荡的羊圈和杂物上堆积的灰尘。敲开房门，让于睿感到纠心的是张桂兰和两个孩子的生活状况，二层小楼的楼梯上堆满了垃圾，房间内空荡荡的，屋子里飘荡着难闻的气味。
走进厨房，于睿发现灶台已经很久没有生火了。祖孙三人沉默不语。“两个孩子身体很瘦弱，因此头显得大大的，衣服也明显不应季。”于睿回忆。
于睿了解到，除了低保900元，祖孙三人每月的收入来源只有张桂兰400多块钱的五保金，以及两个孩子每人每学期补助750元。
张桂兰年事已高，还要照顾孩子，根本不可能外出务工，只能在村里打点零工。
这让于睿感到十分奇怪。根据2019年月民政部、最高检等中央12部门联合出台的《关于进一步加强事实无人抚养儿童保障工作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父母一方死亡、另一方被执行其他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的儿童属于事实无人抚养儿童，应被纳入国家保障。
张桂兰文化程度不高，基本不认识字，她根本不了解还有这样一个政策。
于睿当即决定，先为祖孙三人申请2万元的司法救助金，以解燃眉之急。
随后，于睿又与相关部门联系，希望为图图和壮壮申请事实无人抚养儿童保障金。
让于睿没想到的是，由于对政策的理解出现偏差，相关部门未通过申请。
于睿意识到，张桂兰祖孙三人的情况并非个案。他们立即着手调查，发现徐州市共有4起案件的嫌疑人被强制医疗，造成了6名儿童无父母监护。
这些孩子均属于农村低收入家庭。目前，他们都跟随基本丧失劳动能力的老年人生活，是符合政策的事实孤儿，根据相关规定，这些孩子每人每月最高可领到1600多元保障金，同时还有医疗、教育等保障。
掌握有关情况后，于睿再次与有关单位联系，询问未通过申请的理由，有关单位表示，《意见》并未明文提及强制医疗，所以不属于保障范围。
于睿所在的检察部门经过讨论后认为，强制医疗是对危害公共安全或严重危害公民人身安全，且有继续危害社会可能的依法不负刑事责任的精神病人实施的强制性治疗措施，本质上是一种对于精神病人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属于《意见》里“其他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这一兜底性条款。
徐州市云龙区人民检察院相关负责人表示，有关部门对特殊困境儿童群体有救助与保障的法定义务，“应保未保”的情形属于未能依法履职，侵害了困境儿童的合法权益。
去年12月14日，云龙区人民检察院对徐州市有关单位关于强制医疗领域困境儿童保障不规范履职行政公益诉讼监督案予以立案。随后，检察院向其发出了《检察关注函》。
关注函中明确要求，相关单位应准确理解和适用国家关于事实无人抚养儿童范围的规定，并建议上级单位在相关文件中将强制医疗领域符合条件的儿童明确纳入事实无人抚养儿童范围。
此外，关注函还建议，应建立健全强制医疗领域事实无人抚养儿童救助工作机制，以及加大关于事实无人抚养儿童保障政策的宣传力度。
《检察关注函》发出后，引起了各方高度重视，相关单位落实了这6名儿童的事实孤儿保障，将每人每月的生活补助最高提升了5倍左右，极大改善了孩子们的生活条件。
今年2月23日，徐州市人民检察院等9家单位联合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完善信息共享机制拓宽渠道保障困境儿童合法权益的通知》，明确规定对于儿童父母被强制医疗的，属于“被执行其他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情形。
徐州市人民检察院专职检察委员会委员冯文婕还向江苏省政协提出了《关于将被强制医疗人员的事实无人抚养子女在相关文件中予以明确列举进行抚养保障》的提案。
今年6月，江苏省民政厅答复该提案时称，将被强制医疗人员的事实无人抚养子女纳入保障，下一步，江苏省民政厅将梳理、总结实践中发生的各类情形，及时修订全省困境儿童分类保障政策，保障事实无人抚养儿童的权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