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汉服，在上海弄堂里弹古琴，世界慢下脚步

从南京西路拐进一条弄堂，七拐八绕，眼前竟出现一个开着野花的院子。

院中传出古琴声，是司马相如的琴歌《凤求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司马相如当年就是靠这首琴歌追到卓文君的。

弹琴的人，是古琴演奏家王珑。她身着汉服，仿佛穿越而来。

汉服越来越热。媒体报道，今年汉服市场将突破百亿元。在抖音，“汉服”话题相关视频播放量超500亿。

大约十年前，王珑就开始在舞台上穿汉服演奏了。那时候，民乐演奏家们，习惯在舞台上穿西式晚礼服。王珑创办的海上雅乐，有个系列叫“毕竟是唐宋”，演奏家们穿着汉服演奏古韵，悦耳又养眼。每次演出结束，总有人问她衣服在哪里做的，实力“带货”。

和汉服一样热的，还有古琴。买古琴，学古琴的人越来越多。

可是在1980年代，当王珑开始学古琴的时候，这件乐器几乎无人问津。整个中央音乐学院，从附中到本科，只有两个古琴专业的学生。她到乐器科借到了唯一一张古琴，开始跟从英国回来的古琴演奏家李祥霆习琴。后进入上海民族乐团，又跟随古琴演奏家龚一学琴。

十年前，她曾与李祥霆琴箫合奏《关山月》。她弹的那张古琴，是至德丙申“九霄环佩”，为李隆基第三子李亨继位登基庆典所制。2003年，这张唐琴拍出了340多万元，被香港企业家何作如收藏。

这些年，王珑见证了原来小众的汉服、冷门的古琴，如何“热”起来。

记者：你小时候是学扬琴的，后来为什么会开始学古琴？‍‍‍

王珑：‍我读大学的时候，中国音乐史的老师在课上放了一段古琴音乐，我就给迷住了。我不记得放的是什么，但那个声音进到我心里了。‍‍

我刚开始学古琴的时候，‍‍我的老师就说它“难学、易忘、不中听”。“难学”嘛，其实也不那么难，琴谱可能比其他乐器略微复杂了那么一点点。“易忘”‍‍是真的容易忘，你只要不弹不练，很快就忘记了。但是所有的乐器都是这样，不练就会忘。“不中听”这三个字‍‍对我来讲不存在。很多人觉得古琴怎么听都一个味道，其实是对古琴的了解不够深。

记者：为什么会出现古琴‍‍热？好像很多人都开始买古琴学古琴，而且古琴也被炒得价格非常高。

王珑：‍‍我觉得最早应该是通过影视剧的普及，比如张艺谋的《英雄》里就有很多古琴元素。‍‍还有艺术品拍卖市场的作用。当年，至德丙申九霄环配在拍卖会上亮相的时候，举世瞩目，这张琴现在还能在舞台上演奏。后面还有“大圣遗音”，拍了890万元。归根结底，古琴之所以热起来，还是因为大家对传统文化越来越关注、珍视了。

记者：汉服也是，喜欢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在上海的地铁里，也能撞见穿汉服的姑娘。

王珑：‍‍其实刚开始，如果人群当中只有一个人穿汉服，我们真的会‍‍扭头关注她。‍‍但是现在‍‍一批人都在狂热地追逐复兴汉服的文化。在苏州，我经常能看到街上‍‍一群女孩子穿。还有一次我去西安，古色古香的一条街，晚上灯光一打，许多穿汉服的女孩来来往往，‍‍特别美。

记者：在一些古雅的场景里，穿上汉服好像特别美。可是在城市里穿汉服，会不会觉得违和呢？

王珑：我在日常生活中，会选择穿一些带有汉服元素的便装，很方便，也很好看。你看你这件立领的衣服，配上破洞牛仔裤，‍‍又时尚又有传统元素。

记者：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汉服的？‍‍

王珑：我不算痴迷，也不会去考据各个朝代不同的汉服形制。但在大约十年前，我就喜欢在台上穿带有汉服元素的衣服。有很多民乐演奏家喜欢在台上穿西式晚礼服，在舞台上露个胳膊、露个肩，很亮很闪。但我更喜欢宽松、含蓄的汉服，和我们演奏的音乐更加契合。我们的汉服元素演出服，审美、质感都很不错。我每次演完之后，都会有同行来问衣服是哪里做的。

记者：如果你能有机会穿越到任何一个朝代，‍‍你会想去哪个朝代？做什么职业？

王珑：当然是唐朝。我想去弹一弹当年的至德丙申九霄环佩，听听它当时的声音。大约十年前，在《它来自唐朝》音乐会上，我曾有幸弹过这张琴，我和李祥霆老师合奏《关山月》，他吹箫，我弹琴。它穿越了一千多年来到现在，音色依然很美。

如果真穿越到古代，我可能会选择更晚一点，到五代十国的后唐。当时在宫廷的雅乐之外，出现了一种散乐，更加自由、包容、亲民。幸运的话，我希望能成为后唐的一位女琴师，和伙伴们一起弹弹琴，唱唱歌、跳跳舞。有点像今年河南春晚《唐宫夜宴》里的场景。

记者：你说以后有没有可能，台上的演奏家穿着汉服，台下观众也穿汉服来听音乐会。

王珑：‍‍前一段时间我就发现，来看海上雅乐演出的人有一部分就是汉服粉丝。其实对观众来讲，‍‍需要一个社交场合，穿着汉服和好朋友一起来听音乐会，是一种生活方式。他们在台下也会观察我们舞台上穿的服饰、发型、配饰是否到位。‍‍

记者：未来有没有可能从音乐厅里走出来，到大自然的环境里开一场音乐会？

王珑：必须这样，这才是生活方式，我们的音乐可能不是局限在音乐厅里的，可能就是在你的生活当中。古琴特别适合近距离聆听，就在这样的户外，五六个人、七八个人听一听，‍这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