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个小孩

去年回家过年，第一眼见到我妈，发现她消瘦了不少。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把。

这些年，她的身体不怎么好。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吃不了那些冷的、油腻的食物。她说这是给她抓药的医师嘱咐她的。

我妈今年48岁了。岁月到底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她笑起来眼角泛起了鱼尾纹，唯有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她的脸也变得皱巴巴的了，因常年干活，长满老茧的双手粗糙得像树皮一样。

得知我回来，她看起来很高兴。上下打量我一番后，跟我说，瘦了。我也对她说，你也瘦了。

她真的瘦了，去年的棉衣今年穿上，腰间松了一圈。我心里疼了一下。她却乐呵呵地说:这样今年就不用买新衣了。倒是还偷偷给我买了一件大红色的棉夹，我有点想拒绝。但是她又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她给我买新衣服了。

我心里愣了一下。

每到过年，免不了和亲戚朋友们的聚餐。大年初三，隔壁家跟我一起玩到大的小姑姑结婚。乡下人不稀罕在大酒店办酒席，而是在自家门前摆上十几桌。一场酒席把全村的人召集在一起，这时就少不了要面临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拷问”。

“阿联在哪上学啊？”一位很久不见的长辈笑呵呵地看着我。“她啊，跑到北方去喽。”这时我妈就会抢在我前面一脸骄傲地回应那些长辈。

在宴席上，我就坐在我妈旁边，我的身份一下子从在外独立的大学生转变成在母亲面前乖巧的女儿。我表现得老老实实，不好说一句话。端起眼前自己的饭碗，默默地一口一口扒着碗里的饭。这时候，我妈习惯性地给我夹菜——全部都是我喜欢的菜。我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大的人了，害怕别人笑话我。我皱着眉头说:“够了够了。”

“小时候你就喜欢吃我给你夹的菜。这孩子不知中了什么邪，那时候她爸一给她夹菜，她就哭得厉害。唯独我给她夹，她就一脸笑呵呵地看着我。”我妈一脸高兴地同那些长辈们说。我觉得很羞愧，脸涨得通红。吃席上只剩下长辈们和我妈的笑声。

自从去外地上了大学后，我们母女俩一年只能见一次面。

去年在家的时候她突然拿出刚买的智能手机，让我教她用微信发语音和视频。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想借助手机与自己不在身边的亲朋多联系。我慢慢地教她如何发语音，如何按下视频的按键……可能是她是太想快点应用智能手机了，居然我只教了一次她就学会了。

年后临走前，我妈拉着我，小声地对我说，她给自己买了很多的保险。还一直告诉我，不要管她，做自己想做的就好，她老了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不需要麻烦我。我每次听到她说这些话都觉得很心疼，她那么用力地把我养大，却从没想过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如果说有，或许就只是希望偶尔能听到我的声音，知道我过得好她便开心吧。

即使远隔千里，我在她心里仍旧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在我妈心里，我永远需要她的保护。但岁月催人长大，我内心着急地想要摆正自己“大人”的身份，而我妈，却始终把我当小孩子对待。在她面前，我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