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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与道班

发布时间:2018-11-13 15:34 

    霍无非

    塞北承(德)赤(峰)公路旁有个乡村,是我的家乡。四十年前,村子还毗邻一个道班,那是个养护公路的最小基层单位。道班的土墙院落内,瓦房、水井、菜畦等一应俱全,让村民羡慕的,是两台擦得锃亮的手扶拖拉机和“吃国家粮”(意为领取工资)的道班职工。

    一个乡村毗邻一个道班,两者朝夕相处,意味着什么?那是人比人,见高低。在农村还实行公社、大队、生产队体制的时候,村民是社员,每天早晨响过哨,荷锄一起上工挣工分,如果去河滩地或棺材沟干活,不免要上黄白混杂的砂土公路,从道班旁经过。人勤晨爽,道班的师傅也忙于养护作业,双手把着手扶拖拉机,突突突缓缓驶来,后尾拖挂着一付大橡胶轮胎,沙沙沙扬起少许尘埃,把车辆压出的坑坑洼洼拖平,在社员眼中,那神态简直是威风八面,同为干活,一个用机械,一个迈双腿,天壤之别!另一方面,乡村与道班又有剪不断的关系,有的道班职工家就在村里,我叔叔便是其中之一,农忙时帮着耪地收割,甚至参加村里的篮球赛,在一片钦敬的目光中,他腰板挺得更直。

    手扶拖拉机被称为“小铁牛”,可运输,可耕地,可干其他农活,道班这“小铁牛”成为众乡亲可望不可及的“神物”。公路上的班车稀少,出门不便,能搭一程“小铁牛”,三生有幸。可是道班有制度,岂能随便私用。我倒是幸运搭乘了一回“小铁牛”,那是高中毕业从城里到家乡务农,搞错下车地址坐过站,前不着村后不见店,茫然间,一位骑自行车的好心人路过,问过我,快速往村里赶,不一会儿,“小铁牛”的马达声由远而近,我坐进拖斗很快到家,不消说,这缘于在道班工作的叔叔,我沾了光,从此再无第二回。

    别看“小铁牛”神气,村里有的车把式不以为然,铁牛喝油,跑得远吗,不如吃草的牲畜经济划算。这话是说道班作业有固定地段,像城里的警察各管一截,不比信马由缰赶马车来得自在。过去在北方农村,汽车不及马车多,马车的功能与“小铁牛”相当,驾驭起来也有一定技术含量,车把式坐在车头,甩着脆鞭给骡马下口令,春风得意马蹄疾呀,看得一村人好眼热。社员到旗(县)里或走亲戚,“小铁牛”指望不上,有马车捎脚也是好的。在路上,听到马车铃铛响,不管是否本村的,扬手喊声:“他叔,捎个脚”,若顺路,车把式爽快回应:“上吧”,也不减速,这时快赶几步,一屁股坐在车尾,潇洒着呢,转眼功夫颠儿出老远,这下道班人看愣了,改天也坐回儿马车。

    光阴荏苒,沧桑巨变。四年前我回家乡探亲,眼前熟悉的庄稼地已不是旧模样,黄澄澄的谷子,长胡须的玉米,青涩涩的蓖麻,被连片的塑料大棚替代,进去一瞧,棚里种着以蕃茄为主的蔬菜和花卉、药材等作物。村庄还是那个村庄,道班却没了踪影,起风扬尘的砂土路变成黑亮的柏油路,附近还有一条高速公路相随而伴。我的一位堂弟种了三座大棚,另一位堂弟承包了一座山头搞牧业和种植,上工不必徒步行走了,开着自家的“铁驴”摩托及其他农用机械到田间地头,方便得很,比当年的赶“牛”人、赶“马”人都神气。

    在道班工作的叔叔早已退休,大儿子蒙古名叫巴特尔,子承父业,新一代“吃国家粮”的养路职工。这位堂弟告诉我,过去的道班机构还在,更名为公路管理工区,迁至别处。现在人手多了,机械也多了,手扶拖拉机已经下岗,施工作业有汽车,维护的路段更长,需掌握多样劳动技能才行。嗬,道班“升级”了,机械换新了,当然责任也更大了,不再是那个不起眼的零散班组,乡村与道班,这么多年都在成长着,变化着,与时俱进啊。

    割舍不下家乡,去年仲夏,我又一次回去,进入那怦动心悸的山川土地,一路见到“党群联建千亩蕃茄园”、“建设社会主义美好新农村”等喷绘彩标,昭示着家乡人的精神风貌焕然一新。听说我回来了,四下里的堂弟堂妹们兴高采烈来看我,始料未及的是,昔日的农家子女,是开着自家的小轿车来的,挤窄了叔叔家门前的村路,这和四年前又不一样了,一斑识全豹,生活不比城里差哪儿去。

    巴特尔家也买了一辆本田,他抽出空儿,载着我和堂姐夫等人兜风,到著名的喀喇沁旗王爷府和远处的旺业甸森林公园游览。山明水秀,浓荫满坡,林鸟啁啾,清新怡人,在几百年前的皇家围场坝上高地,只听喊山声远,牧歌回响,蒙汉人民安居乐业,物资的丰盛拓宽了致富的思路,小康之路越走越宽广,回忆起曾一同度过的贫窭日子,真为他们能有今天而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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