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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椒村匆匆这些年

发布时间:2018-11-13 15:08 

    李成义

    我老家在甘肃秦安县王窑乡硬湾村,一个小山村,一个花椒村。现在从北京遥望故乡,沟沟壑壑全是花椒树,这些年可谓是一年又一年,匆匆向前。

    5年前过年回家,我就觉察出异样:弟弟寻思节后打工,不再是去省城兰州,而是就近去地市天水或秦安县城。他说,花椒树慢慢长大,要剪枝,要施肥,要打药,要采摘,近了随时回家务树,兰州来回太麻烦。年一过,就该出去打工了吧,却不,弟弟扛着折叠梯往花椒地里跑,一棵树一棵树地剪枝,忙活完都正月底了,这才背着行囊往天水的工地上跑。

    不止弟弟,村里的年轻人齐刷刷地晚出打工,都忙着修剪花椒树。以往正月大家靠着墙根晒太阳,打扑克,现在围着花椒树“兜圈圈”,小山村变了,连闲月都是匆匆背影。

    我在北京常给弟弟打电话,他有几天在天水的工地,有几天在县城的工地,有几天却在家里的花椒地。因为花椒树,村里的年轻人外出不再打长工,而是打短工,并且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少。农历六月,外面的年轻人大都回村,男女老少一起摘花椒,当时花椒树刚挂果,忙上一个月就摘完了。

    秋后,花椒挑到乡上换成一沓沓钱,所有的辛苦都是值了。2012年,我家的花椒收入第一次逼近2万,父母脸面上沟沟壑壑的皱纹里有欢笑轻盈地流过。

    过两年,村里的花椒树冠又圆实了一大圈,挂的果更是红灿灿的多,自摘根本忙不过来。村里没闲人,乡上也是没闲人,我们乡是花椒乡,家家缺摘花椒的人。大家只好跑到秦安县城的桥头上找人,一些乡镇没花椒树,有闲人,可往往是闲人不够抢。这时外县人闻讯上山摘花椒挣钱,还有天水市上的城里人。破天荒啊,以往村里人都是跑出去给城里人打工,在异乡是“外地人”,现在颠倒了,我们山里人变成“本地人”,一些城里人却成“外地人”。

    2015年花椒大丰收,你猜怎么着?我们村(自然村)300人,可是来的摘椒客400多人,外地人第一次超过本地人。早出晚归,山路上是一个个匆匆的背影,摘椒客除了外乡外县人,还有天水以外的外市人,大家操着不同口音,小山村的“偏僻”在喧闹声中一点点褪色。

    父亲在电话里跟我嚷嚷:“活了一辈子,从没想过外面人城里人到咱山里干活来。”

    我们是本地人,又不是城里人想想的雇主,要比雇工辛苦许多。早上五点多就得上地里摘花椒,主人四点多起来做饭,吃完大家一起去地里,主人摘的是主人的,客人摘的是客人的,中午主人把饭送到地里,晚上主人客人一起背着花椒回家,将客人摘的过秤,摘一斤3元(一人一天摘上40斤),晚上客人睡觉了,主人还得忙着烤花椒。那真是累啊。

    摘椒客真是客,吃饭时好菜先得让客人吃,自己没了就啃干馒头,晚上客人睡正房的炕,自己人就睡在院里的破板上,甚至睡麦草堆。一次我打电话给家里,弟弟的小孩接的,他正吃馒头,我问炒菜没,他说炒菜了,看摘花椒的客人能吃剩不,吃剩了他才能吃菜。

    花椒大丰收,惊喜的是价跟着涨,2015年一斤干花椒从50多元涨到60多元,村里人可谓一夜暴富。我家花椒最少,卖了6万元,一般人家卖8万,最高的人家卖了15万元。给摘椒客的工钱大概占八分之一吧。那几天,家家户户骑着摩托车往县城跑,都是去银行存钱啊。一辆辆的摩托车打着鸣,好似载着小山村一路匆匆向前。

    2016年倒春寒,花椒减产一半,单价涨到70元。这一年,倒有一个破天荒:村里通了柏油路,收花椒的人直接开汽车进村了,不再是开着小三轮车,或是我们挑到乡上卖花椒。村里的柏油路连着乡上的柏油路,乡上的柏油路连着县上的柏油路,县上的柏油路连着省里的柏油路……偏僻小山村终于与大千世界路路相通。

    2017年花椒又是大丰收,摘椒客更是多,邻村还来了外省的摘椒客。7月,我们秦安县通了高铁,堂弟李亚林在上海打工,他是坐着高铁回家摘花椒的,以前摘花椒今天走明天到要“跨夜”,现在是上午出发到家太阳还没落山呢,说“早出晚归”都有些夸张。

    以前大家的说法是,柏油路哪怕修到村里,咱也买不起车,现在却有十几辆车,我给村民谢彦龙打电话,他正学驾照呢,说是过一月就买车。还有,村里一半的土坯房被漂亮砖房代替,有些人家仍是旧土坯房,可在县城省城买了楼房,而这一切归功于花椒。一粒粒小花椒,撬动票子,房子,还有车子……这五年,顶过去无数年。

【责任编辑: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