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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身一人深入各邦,记录了66位印度妇女的故事

发布时间:2018-08-03 19:43 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青年观察家

    玛萨拉香料的浓郁气味弥漫在整个街道,街上时常有狗、猴子和牛穿行,打着鼻钉、穿着艳丽沙丽的妇女和你擦肩而过……这里是印度。

    6年前德里黑公交轮奸案的阴影依旧笼罩在这座城市的夜空,中国女大学生蔡蕊独自坐在前往德里的夜巴士上环顾四周。

    这是一位21岁女孩的真实经历,或许有人觉得太危险,或许有人觉得她太年轻,但或许也有人,和观察君一样,读完有那么一瞬间冲动以及羡慕.....

    也或许,这并不仅仅是女孩一个人的故事,而是许多不同肤色女孩在世界各个角落悄然进行着的人生,希望你不要觉得它太长.....

↑点击上图观看视频

视频编导:李雪静

    2017年,彼时还在江南大学理学院读大四的蔡蕊,为了完成她的间隔年计划,先后两次孤身前往印度。她的间隔年计划是了解印度妇女的现状,为此,她总共采访了66位印度妇女。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粒子之间的碰撞,会发生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可粒子太过微小易让人忽略,所以大多数人总觉得自己平淡无奇,可其实都潜藏着巨大的能量。” 

    维沙卡帕特南贫民窟中,路边随意摆放的电动车下还有苍蝇环绕的动物尸体,小孩在一旁嬉笑玩闹,蔡蕊捂着鼻子经过露天的臭水沟,“这里没有排水设施。”

    但很多人愿意留在这里,比如38岁的莉迪亚和41岁的钦妮。

    蔡蕊拜访莉迪亚时,许多孩子围在大门口,“莉迪亚阿姨!”他们大声朝屋里喊叫着,簇拥着莉迪亚走出房间来到盛着“营养粥”的大锅旁边。

    因为印度的种姓制度,被冠以“最低阶级”首陀罗种姓的他们往往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来自“上层阶级”的歧视,很多小孩都没有条件接受教育。

    莉迪亚也是首陀罗中的一员,她的姓氏是帕拉瓦,帕拉瓦在印度南部自古以来基本都是船员或者渔夫。如果没有意外,她一生都要在打渔和卖鱼中度过,“那也没有上学的必要了”。

    莉迪亚很小就坐在鱼店里帮父亲杀鱼卖鱼,她曾为浑身的鱼腥味难过,可她逐渐享受其中“一天至少可以卖出500条鱼”。

    18岁那年,父亲为她挑选了同样种姓的丈夫,她觉得很幸福,可婚后两年,她还没有孩子,丈夫开始厌弃她,并送她去医院。“是子宫癌。”

    丈夫更加生气,不想为她花钱治病,整日喝酒与其他妇女纠缠不清。她绝望之时遇见了印度慈善家摩西。“我最为迫切的祷告灵验了。”

    摩西慷慨地资助她接受手术,可她的子宫也被摘除了。“你愿意去贫民窟帮助我们照看那些无家可归连饭也吃不饱的孩子们么?”

    而今已在贫民窟生活十多年的莉迪亚带着金黄色的耳坠,穿着黄色条纹的沙丽,坐在蔡蕊对面时常开怀大笑,可提到前夫,她仍然眼含泪水“我喜欢给前夫做咖喱鱼和炸鱼薯条,依然对他能够找到一个既能做饭又能为他生孩子的人感到高兴。”她至今觉得是她的错。

    同样在孩子的笑脸中获得救赎的是比莉迪亚大三岁的钦妮,她12岁结婚,18岁丧夫,公婆将她送回娘家却留下了她年仅3岁的儿子,父母为此羞耻。她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在黑色沙丽之中,村子里视她为“瘟疫”,除了年幼的孩子。

    24岁,她遇到了摩西。摩西资助她去一所职业技术学院学习,毕业后便在贫民窟里给孩子们上课,并教其他妇女缝纫帮助妇女们用技术在家赚钱。“即使没有机会将自己的儿子抚养长大,但她却在帮助成百上千个孩子成长。”

    回到住所,蔡蕊在电脑上写道:“如果没有黑暗,光明便无从界定。如果没有疼痛,重生亦无从说起。”

    蔡蕊从始至终也没有见过她们口中善良而神秘的摩西,但却和摩西的女儿成了朋友。

    “印度是一个需要播种希望的国家,所以很多人宁愿放弃优渥的生活也要扎根在此。”

    印度德里的霍格旅舍,大厅里进门是一副吉普赛女郎的涂鸦,旁边三面围着暖色调的沙发软垫,前面是低矮的四方桌,上面放有旅舍当天的报纸,角落里有一个鱼缸,里面有许多不同颜色的鱼。

    21岁的蔡蕊无比熟悉这里,已经十多个傍晚,她都会坐在旅社大厅橘红相间的暖色调彩条软垫上,变换着手势和各肤色旅人交谈,包括回答中国有没有“红烧苍蝇”或者”清蒸大象”等新式吃法的问题。

    也会有人问蔡蕊为什么来印度,她会这样开始:“我来印度是为了采访印度妇女,我想要接触到来自印度社会不同背景下的妇女,把最真实的她们呈现给这个世界。”

    怀揣着强烈的使命感,蔡蕊常常一个人提着四件行李在印度城市间穿行,她忘记了肩上沉重的背包、单肩挎包和斜挎包以及手上拖着的19寸行李箱,她急着发现一张张美丽的面孔。

    她在早餐摊遇见去过中国的女记者;在大巴车上遇见辞掉优渥工作创立旨在与顾客建立“心灵沟通”的旅行公司的女创业家;在咖啡馆遇见“在印度家庭里唯一见过丈夫为其准备早餐”的女作家;在旅社里遇见后来成为挚友的女学生和“比她还小却因不堪忍受家暴而主动离婚的”清洁工······

    她经常经历一些“有趣的邂逅”,并在她们的介绍下认识一个又一个不同行业不同领域的印度女性。

    “世人对印度女性的评判,不该只是电影或其他媒介里少数受暴力压制而苦苦忍受的家庭妇女,毕竟,这世上本不该只有一个故事。”

霍格旅社,从左至右依次为:斯瓦缇、丹、蔡蕊、托马斯

    虽然学的是信息与计算科学专业,但蔡蕊的记者梦却在几年前的埃及卢克索悄然滋生。

    在50多摄氏度的谢克里苏神殿门前,她遇见了刚结束奥运会赛事报道工作的巴西记者马修,马修一直跟蔡蕊分享他的记者生涯。蔡蕊望着他说话时不断掉落又迅速蒸发的汗珠出神,一颗种子悄悄在心里埋下。

    一年后,蔡蕊去苏州实习,遇到了35岁的印度女同事康倩。康倩是公司里唯一的印度女工程师,本科读新闻学,研究生转学计算机,平时会跳肚皮舞、画画。

    她完全不同于电影《摔跤吧,爸爸》和《神秘巨星》中出现的传统印度妇女,这让蔡蕊眼前一亮,“我为什么不亲自前往印度,去采访、了解更多印度妇女的故事,给大家一个看待她们的新角度呢?”

    康倩帮助蔡蕊制定了行走路线,选择了跨越印度东西南北的8座城市。这个决定遭到了家庭的反对,蔡蕊的姨妈们担心她的安全,可妈妈却出乎意料地支持她,“我的女儿是野生的,把她放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她都不会丢的,因为她总是有办法回来。”

    蔡蕊终于出发了,不过因为害怕学校反对,她选择向学校隐瞒行程,这几乎导致后续计划的崩塌。

    不过初到德里的蔡蕊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经过长达二十多小时的旅行颠簸后,她已经手脚麻木,全身都被汗水浸湿。她拖着行李箱到达霍格旅社,住进了一个八人间,四架上下铺的白漆床,每个床铺都有枣红色罩衫,洗漱后,她发现了对床上裹在深棕色毛毯下面一双又大又黑像宝石一样闪亮的眼睛。她们彼此对视着,卧室尾端祖母绿的壁灯发出的光芒柔和地挥洒着。

    在她到那个陌生的国家的第一晚,她认识了斯瓦缇,这也是她后来第一个面对面录制采访视频的印度女孩,那时,她们已经成了闺蜜。

蔡蕊(左)和斯瓦缇(右)

    第二天清晨,斯瓦缇盘腿而坐,两手自然地放在双腿上,眼睛轻轻地闭着。这是她每天例行的15分钟瑜伽冥想。“当冥想的时候,你的两只眼睛会闭上,你心灵里的第三只眼睛就会被打开,你的手臂会自然在空中伸展,我们称它为自然的瑜伽。”

    蔡蕊感到诧异,此前她以为瑜伽只是一种保持身心平衡的舞蹈。

    夜幕降临的时候,她们一起坐在旅舍门厅里的长方形橙色软垫上,点了两杯印度奶茶。斯瓦缇忽然很严肃地看着蔡蕊。“我将要给你展示一个印度传统。这个传统可能不是很卫生。但是记住,只有过去的人会这样做,这个传统在我们年轻人中间已经消失了。”她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伸进杯子里,快速地把奶膜捻出来,丢在垃圾桶里面。

    短暂的惊讶后,蔡蕊会心地笑起来。她小时候住在靠近藏区的四川松潘县,妈妈时常给她煮酥油茶。每次煮好茶以后,妈妈总会把那层奶膜先挑出来,送到她嘴里。因为妈妈觉得那是牛奶中最精华的一部分。印度人在看待这件事情上的想法和妈妈恰恰相反。

    她很感激斯瓦缇用最真诚、朴实的方式,让她理解了两种文化的差异。

    由于出发前没有和学校沟通好,学校发出让她即刻返校的警告,她必须马上订机票离开印度。

    在离开前,蔡蕊请求斯瓦缇帮助她录制关于冥想的采访视频,可是俩人都紧张了,采访陷入僵局。在旅社结识的荷兰朋友托马斯和加拿大朋友丹伸出了援手,丹接过蔡蕊的话筒进行访问。

    采访结束后,蔡蕊和托马斯坐在甜甜圈店里。“今天晚上我对自己特别的失望。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记者,但是我没有独立采访的能力”。

    蔡蕊的眼眶迅速涌满泪水,“学校领导发出让我即刻返校的警告;手机在大街上被抢走;不习惯这里的饮食一直拉肚子……到今天,我竟然开始质疑起自己的能力了。”

    蔡蕊回国休整了73天。她曾经很难过,但事情却在慢慢变好。一次次促膝长谈后,她取得了老师的谅解,并决定等到寒假再重返印度。她改进自己的计划,剪辑出拍摄完的纪录片,和巴基斯坦朋友哈桑学习更多的摄影技巧,同时写下那些美丽的故事。

    她想起同样读大四的印度女大学生欣如。欣如来自印度工薪阶层家庭,她通过兼职支付了大学阶段所有的学费,还留了足够的积蓄以供读研。

    即使作为一个受到良好教育的新女性,她在婚姻上却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早在两年前,欣如的父母就已经为她定好一门亲事。和男方只通过两次电话,从来没有见过面,欣如接受了对方将会成为她未来丈夫的事实。但她说服对方家庭,允许她婚后学习深造,但能不能够在婚后继续工作,还是需要商榷的事情。

    “生活时常会向我们投掷没有熟透的酸柠檬。在很多时候,我选择把它们放进榨汁机,用冒险的精神去捣碎它们,有时会汁水四溢,损失掉一些美味。而欣如,她用柔和的双手去挤出汁水,所有的果肉都包含其中,没有一点浪费。”

    “中国和印度的女性有着不同的奋斗历程,遇到的挑战也不尽相同,但是美的姿态都是值得欣赏的。只要有心,无论用哪种方式,都可以把这些酸涩的柠檬变成美味的柠檬汽水。”

    蔡蕊很期待所有的印度女孩都拥有“榨汁机”那一天。

欣如(左)和蔡蕊(右)都是大四学生

    第二次去印度,蔡蕊有了更充分的准备。她在不到3个月里去了12个城市,还在特蕾莎修女院做了两周义工,在中部一个小城市参加了印度婚礼,最后回到出发点德里。

    在斋普尔,蔡蕊又遇到了苏州实习时的印度女同事康倩,她的种姓和莉迪亚一样是首陀罗,但她更崇尚人道主义精神,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时至今日,蔡蕊觉得康倩应该是所有印度女孩未来的样子,不再一出生就被打上或优越或卑微的烙印,伴随一生。

    在蔡蕊的安排下,斯瓦缇和康倩在斋普尔见面,这也是她在印度最开心的事情之一。“斯瓦缇正处在事业的迷茫期,而康倩已是一位事业有成的成熟女性,她或许能够在职业规划上给斯瓦缇一些有用的建议”

    可悲伤往往猝不及防。

    在访问印度女孩苏梵薇仅44天后,这位年仅23岁、曾领导反抗高校中带有性别歧视的宵禁制度的姑娘死于森林火灾。

    同龄人去世的冲击让蔡蕊难过惋惜,“然而我想,即使苏梵薇的心脏在2018年3月26日停止了跳动,她依旧活着,因为我的使命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蔡蕊一直很感激这一路上那些不期而遇的善意:在机场遇见的中年印度商人为她引荐教授;江南大学人文学院的徐协教授一边帮她修改文章、一边时刻关心着她在印度的安全;同专业但热爱设计的朋友杨明欣帮她为文章画插画;旅居中国的澳洲教授霍华德一直帮她翻译修正英文版文章……

    “他们只是发自内心喜欢我的故事,不求回报。他们的帮助和鼓励让我不断减少对自己的怀疑,同时减少了内心的负担,可以坚持完成我想做的事情。”蔡蕊说,“在20岁出头的年纪,经历一些大多数人不敢做的事,看到一些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画面,这会让我在成长中受益匪浅。”

    蔡蕊吃着不同的印度母亲做的美味食物;戴着珠串手链,穿着沙丽;把鼻子打了洞,却把鼻钉丢了;她说的英语染上了印度口音;在印度的105天里,她把自己“折腾”成了一个印度女孩。

    在她走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斯瓦缇从斋普尔赶来见她,“你不准哭,不然我也忍不住了。”

    而今,蔡蕊已经顺利毕业,最近的朋友圈发着家人对镜头微笑的合影,配文是“有你们我很幸福”。

    她被邀请去各个大学交流分享在印度的经历,也时常收到来自世界各地朋友的问候,还有许多国内的女孩联系她表示感谢,“你就是那种只能在书里见到的人,你让我知道生活并不是那么枯燥无味。希望你可以一直做你喜欢的事,去你喜欢的地方,把正能量带给更多像我这样迷茫的人。”

    偶尔,她会想起在霍格旅社的夜晚,穿着沙丽的印度妇女从她眼前经过,斯瓦缇坐在软垫上,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微笑着望向她。

    还有离开前留给托马斯的明信片,上面写着:“有时候正是那些意想不到之人,方能成就人们意想不到之事。”

    作者:戴月婷

    文稿编辑:蒋韡薇、戴月婷

    微信编辑:戴月婷

    图片来源:蔡蕊

    H5制作:中青融媒工作室

    文字综合自中国青年报(2018年08月03日)、蔡蕊的采访资料

    来源: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出品—

【编辑:温维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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