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韩和解之路卧雪踏冰

　　1月29日，在韩国奥运村，冰球联队为朝鲜运动员庆祝生日。

　　平昌冬奥会尚未给半岛带来和平，却已引发南北双方的舆论大战。

　　韩国舆论不满对朝鲜“过度保护”

　　1月15日，朝韩在板门店朝鲜一方的统一阁开会，商议朝鲜派艺术团赴韩事宜。朝鲜代表团中赫然出现的牡丹峰乐团团长玄松月的名字震动了韩国——在韩国媒体的报道中，她已被朝鲜“枪毙”过数次。这个小小的插曲揭示了韩国对朝鲜的误解有多深。

　　此次会议最终商定，朝鲜将派140人规模的艺术团参加平昌冬奥会，并在冬奥会举办地江陵和首尔举行演出。这将是朝鲜艺术团自2002年“民族统一大会”后，时隔15年零6个月再次在韩演出，而且规格创下历史新高，令韩国媒体八卦之心爆棚。韩国《中央日报》兴致勃勃地分析著名的牡丹峰乐团是否在访韩之列，朝方派出的三池渊管弦乐团是何方神圣。

　　1月17日，会谈移师韩国一方的和平之屋，另一件大事尘埃落定——朝韩将在冬奥会开幕式上举“半岛统一旗”共同入场，并组建女子冰球联队参赛。朝鲜还将派出230人的拉拉队、30余人的跆拳道表演团和记者团访韩。

　　这是朝韩第四次在奥运会上共同入场，也是奥运史上首次有联队参赛，堪称历史性的时刻，但韩国社会的反应不像预期中那么激动。据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根据韩国18日公布的民调，只有40.5%的韩国人对共同入场持肯定态度，49.4%认为各自举国旗入场更好。在野党反对放弃“太极旗”，保守派媒体更是连篇累牍地抨击政府。韩国《东亚日报》称，“共同入场和组建单一队之前，必须先说服韩国内部”。《中央日报》也认为，“组建联队等意义深远，但国民意见更须重视”，批评政府太过热衷于韩朝和解这一政治理念，在“侍奉朝鲜”的同时将国民的意愿置之度外。

　　即将与朝鲜共同组队的韩国女子冰球队似乎也不太开心。总教练塞拉·默里抱怨：“在距离冬奥会开幕仅3周时突然要组建单一队，选手们的失落感谁来补偿？”1月17日，韩国总统文在寅忙不迭地前来安抚这些队员，表示“我很清楚你们迄今流了多少血汗……若韩朝能组成一个队参赛，此事足以名垂青史”。《东亚日报》称，“不知选手们能否因总统的几句话就欣然接受”。

　　与此同时，朝韩政府间的沟通仍在继续。20日，国际奥委会公布了“韩朝冬奥会会议”结果：朝鲜将派22名运动员和24名工作人员赴韩，其中女子冰球队服上将印制国名简称“COR”；如果夺得奖牌，颁奖仪式上也将使用COR。这个国名是从高丽时期朝鲜半岛的法语名称“Coree”缩略而来的，与“大韩民国”的正式英文缩写“KOR”不同。

　　关于联队的争议仍未平息。1月24日，韩国冬奥会组委会委员长李熙范在记者会上宣布，朝鲜派来12名队员，但联队将只选其中3人上场，其余19名参赛选手都来自韩国，从而“将韩国选手的损失降到最低”。但据《中央日报》报道，默里抱怨称，她本希望将朝鲜队员用作后卫，朝鲜派来的却是9名前锋、1名守门员，后卫只有两人。

　　相比之下，朝鲜艺术团得到的关注更多。三池渊管弦乐团团长玄松月带领的朝鲜场地考察团本应于1月20日上午到达韩国，但在19日深夜突然宣布取消行程，次日下午又通报称将于21日抵达。

　　1月21日上午，玄松月率领7人代表团抵达首尔。韩国警察厅部署了足足9个中队、720名警员沿线布防，被《中央日报》批评为“过度保护”。当天下午，考察团实地考察了江原道江陵的黄永祚体育馆，但对陈旧的设施和音响很不满意，待了7分钟就离开了。接着，他们前往刚刚竣工的江陵艺术中心，在那里考察了一个多小时，现场播放了英国作曲家埃尔加的《威风堂堂进行曲》，表明玄松月可能选中此处作为演出场地。

　　当天，青瓦台发表了友好声明，称“朝鲜的加入让平昌奥运会收获了来自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因此我们确信奥运会一定能成功举办”。朝鲜《劳动新闻》报称：“朝鲜施以援手，避免奥运会因局势恶化而沦为史上最不受欢迎的一届比赛，令他们（韩国各界）感激不已。”此时，《中央日报》聚焦的则是焚烧朝鲜国旗抗议的韩国保守团体。

　　“如果管不住舆论，喜桌可能变祭桌”

　　韩国保守派媒体甚嚣尘上的质疑声，朝鲜自然不会听不到，更不会视而不见，战斗力十足的朝鲜媒体火力全开。平昌冬奥会尚未带来和平，就引发了一轮舆论大战。

　　1月15日，在南北会谈的同时，朝中社打出标题“南朝鲜当局切勿误判我方诚意”。据“朝鲜之声”电台报道，朝鲜祖国统一研究院主任郑景植对文在寅在新年记者会上的言论大加鞭挞：“令所有人都质疑，他到底有没有一丁点的意愿去改善北南关系，构筑信赖……这等（对美国）卑躬屈膝的丑态更是令人惨不忍睹。”他还警告韩国政府“需要知道，将参加冬奥会的我方代表团乘坐的列车或大巴还在平壤”。《中央日报》当即回击称，“朝鲜应克制指责，韩方不能被牵着鼻子走”，并批评朝鲜艺术团是拥护朝鲜体制的“文化前卫队”。

　　同一天，朝中社发表《朝鲜记者同盟中央部长强调南朝鲜保守媒体错误的舆论有可能破坏大事》一文，警告韩方“如果无法管控舆论，信口开河，那么喜桌有可能变成祭桌”。1月20日该社再次警告：“难道要扼杀好不容易出现的改善北南关系的苗头？”次日，该社直接点名韩国《朝鲜日报》和《中央日报》，质疑它们“能否承受得起恶意宣传的代价”。23日，《劳动新闻》称，韩国媒体人需切记“其不计后果地胡乱饶舌的那张薄嘴，有可能破坏刚刚起了个好头的北南关系”。

　　对此，文在寅总统有苦难言。1月22日，他在青瓦台会议上呼吁：“很难再创造像现在这样的机会，所以希望韩国民众万众一心，就像守护风中之烛那样守护韩朝对话，并让对话的力量发展壮大。”接着，他再次表示，“希望政治圈和媒体至少能齐心协助平昌奥运会成功举办”。

　　除了苦口婆心的劝说，文在寅还竭尽所能营造和解气氛。1月19日，韩国国军机务司令部突然宣布“政治中立”，国防部也宣布将在2022年前裁军12万，并缩短士兵服役时间。同一天，韩国外交部、统一部、文化体育观光部、国家报勋处以“在平昌拉开序幕的韩半岛和平”为主题，共同报告了平昌冬奥会之后，在促成韩朝对话的同时进一步形成半岛和平体制的方案。

　　1月26日，韩美国防部长在夏威夷会面。《中央日报》称，韩国国防部对重启美韩联合军演的时间表保持了最大程度的沉默，以避免刺激朝鲜。此前，日本《朝日新闻》报称，韩美将在残奥会结束后立即举行军演。“朝鲜之声”怒斥道：“安倍至今也不嫌牙碜，到处老调重弹，这只不过是企图长期执政的欺诈丑把戏，其后果安倍必须自负。”

　　对于韩国的频频示好，平壤似乎并不买账。1月24日，朝鲜宣布把该国“建军节”从4月25日改为2月8日，即平昌冬奥会开幕前一天。“美国之音”电台援引韩国军方的消息称，“朝鲜约有1.3万余兵力和200多台装备参与了阅兵式的预演”，“这使韩国政府愕然”，但后者没有宣布任何对策。《中央日报》援引韩国国策研究机关某专家的话称，朝鲜领导人金正恩“似乎对韩国舆论非常敏感，可能是看到韩国舆论之后改变了立场”。对此“功不可没”的该报一改此前的严厉语气，发文呼吁“冬奥会和平精神不可动摇，朝鲜阅兵需三思”。

　　朝鲜媒体怒斥美日

　　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欢迎朝韩和解，但美国政府和军方对朝鲜的压力似乎并未减弱。1月14日，朝中社谴责“美国执政势力拼死企图破坏朝鲜民族的大喜事”，言辞犀利地讽刺“号称超级大国的美国被一个思维能力相当于幼儿园生、健康状态处于痴呆的疯子总统牵着坠入毁灭悬崖，这就是当今的现实”。

　　次日，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20国在加拿大温哥华召开外长会议，更加激起了朝鲜的怒火。“朝鲜之声”谴责称：“通过这次会议，美国鲜明地显露出其险恶用心：他们在表面上标榜对话，实则执意追求在朝鲜半岛发动新战争。”

　　在外交活动的同时，美国紧锣密鼓地调动军事力量对朝施压，朝鲜对此自然极为愤怒。1月23日，朝鲜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代表在日内瓦裁军会议上再次要求美国停止联合军演，而且是“完全停止而非推迟”。

　　与此同时，朝鲜不忘鼓励韩国。1月16日《劳动新闻》指出，想推动统一就要“由朝鲜民族自主解决”。1月24日，朝鲜举行政府、政党、团体联合会议，罕见地向“海内外全体朝鲜民族”呼吁“在迎接共和国成立70周年的意义深远的今年齐心协力，一致奋起投入打开自主统一的康庄大道的斗争”。1月28日，《劳动新闻》发文呼吁“北方、南方和海外全民族，以民族团结的力量坚决粉碎内外反统一势力企图阻挡改善北南关系、实现对朝扼杀活动的犯罪妄动”。

　　在怒斥美国的同时，朝鲜也没有放过日本。据日本经济新闻社报道，1月22日，东京首次举行了假定朝鲜发射弹道导弹情形下的市民避难演练。有观点认为，此前日本的“导弹误报”是对国民进行的危机测试。对此，《劳动新闻》批评“表露出不悦心态、作恶多端”的“日本反动派拼死向别人家的喜桌上撒灰”。《民主朝鲜》报称：“若日本无视朝鲜的警告轻举妄动，朝鲜民族将以多年磨砺的铁拳洗雪日本跨世纪和年代在这片疆土上留下的深仇大恨。”

　　美国用行动“证明”了朝鲜的指责。1月23日，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麦克马斯特用充满冷战色彩的语言强调“朝鲜威胁”，计划出席平昌冬奥会的副总统彭斯则表示，“不会让奥运会变质为朝鲜的宣传平台”。中央情报局局长蓬佩奥批评朝鲜开发核武器并非意在防御，而是为了“袭击美国本土和统一朝鲜半岛”。国防部长马蒂斯说得更直接：“请记住，韩朝之间的奥运会对话无法解决朝核这一重要问题。”1月24日，美国财政部对朝鲜追加了制裁。

　　在美朝大打口水战之时，韩国在担忧其他问题。韩国政府追问三池渊管弦乐团的演出内容，希望对方只表演“纯艺术性质的民谣、歌曲或古典音乐”，朝鲜则回应“我们会主要表演民谣和世界名曲”，还要求韩方修补好江陵艺术中心舞台上的裂缝，“以便进行踢踏舞表演”。韩方提议在朝鲜金刚山文化会馆的演出中加入K-POP等现代音乐，但1月29日晚朝鲜宣布，取消原定2月4日举行的联合文艺演出。

　　好消息是，1月28日，韩朝女子冰球联队在奥运村举行了第一次联合训练，不同于韩国保守派媒体的猜测，训练气氛相当友好。《中央日报》放缓了口气，称“韩朝运动员一起吃饭、一起练习，很快就亲近了起来，韩国运动员在各方面（对朝鲜运动员）照顾有加，朝鲜运动员的心态也都非常开放”。观看了联队训练的人表示：“体育和政治似乎确实不同。”

　　本文刊载于《青年参考》报1月3日A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