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看”世界：一个盲人的“西行漫记”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杨海琴

    曹晟康手执盲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探路前行。一场瓢泼大雨突然而至，还在赶路中的他被雨水淋得浑身打冷颤。曹晟康的上身已经湿透，雨水和汗水交织在一起。他鞋子里灌满了雨水，受伤的脚更疼了。此刻，已经是曹晟康寻访“一带一路”的第5天。

    “加油吴凡，我估摸着快到落脚点了。”他鼓励着身边的志愿者，这趟西行之路，由他们结伴完成。

    盲人曹晟康曾在过去的4年走遍了全球6大洲30个国家，并在2016年成功登顶“非洲屋脊”乞力马扎罗山，在战胜一个又一个的“不可能”后，今年他又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新目标：用两年的时间寻访“一带一路”，用“心”去感受一路的风景。

    出发前，曹晟康在他的盲人手机中安装了徒步旅行软件，并设定好路线。他选择的是“丝绸之路经济带”中西北方向的线路，从北京到西安，一路西行，经过新疆乌鲁木齐、阿富汗、哈萨克斯坦，及匈牙利，最后到达目的地魅力之都巴黎。

    北京到西安，是曹晟康的首段旅程，全程1100多公里。8月27日，历时40天，135万多步，穿越河北、山西、陕西三省40多个市县后，他终于抵达西安。

8月27日，曹晟康（左）和志愿者吴凡成功抵达西安。

    2017年5月，曹晟康在收听新闻时得知，北京正在举办“一带一路”高峰论坛，一个念头从他脑中闪过：沿着线路，探寻古人走过的足迹，也是很有意义的经历。这位把“环游世界”作为梦想的盲人踏上了征程。

    为了不让家中年迈的父母担心，曹晟康“悄悄地”出发了。“你图什么？又很危险！”半个月后，电话那头，曹晟康听到母亲担心又不解地质问。

    2017年7月19日上午，曹晟康和志愿者吴凡从河北涿州琉璃河检查站出发，迈出了由北京徒步到西安旅程的第一步。一对盲杖，一副墨镜，一个大背包，是曹晟康的全部家当。

    出发前，曹晟康在微博中招募志愿者，但他无力支付同行者的费用，这让许多人打了“退堂鼓”。

    原本打算在暑假花两周时间骑行回家的吴凡，被曹晟康的励志故事打动了。“我想陪曹老师一起走这段旅程，保证他的安全，并帮助他实现梦想，对我自己来说也是一个磨炼自己的机会。”吴凡说。

    出发三天后，曹晟康的脚上就磨出了很多大水泡，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大腿根也磨破了。

    在井陉县，曹晟康和吴凡沿着盘山公路在太行山脉间穿行，此时已是他们重走“一带一路”的第12天。

    遇到狭窄的盘山公路，留给两人行进的空间是非常小。左边是呼啸而过的大卡车，右侧是近一米深的排水沟。原本计划并排走的俩人，遇到这种复杂路况，就改为了吴凡在前面为曹晟康排除障碍物。

车道拥堵，两人只好在车辆之间小心穿行。

    “我150斤的体重，加上30多斤重的背包，压在路上，硌到水泡的伤口，实在太疼了，为了减轻疼痛，我只能加快步伐，减少与石子接触的时间！”曹晟康说。疼痛难忍时，他就为自己加油鼓劲，每天保持行进25公里。

    曹晟康也曾有过一双明眸。8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成为一名盲童，日益自卑与沉闷。19岁起，他开始从事盲人按摩。2011年，34岁的曹晟康从收音机里听到一个叫翟墨的人，独自一人驾着帆船完成了环球航行。这种传奇的人生令曹晟康心生向往。“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美好，我凭借耳朵，知觉也一样能感受到。”

    2012年4月，他首次踏出国门，历时24天，只身穿越柬埔寨、泰国、越南和老挝。2013年，他游览印度、并成功横跨美国10个州；2014年，他在澳洲工作并旅行了3个月，又在秋天用一个月完成欧洲之旅，一览法国、比利时、卢森堡、等等；2015年，他游览墨西哥、智利；去年，他又只身前往非洲，在向导的带领下成功登顶乞力马扎罗山。

2016年曹晟康在向导的带领下，成功登顶乞力马扎罗山。

    “敢于走出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在不断地自我挑战中，曹晟康昔日内心的自卑和压抑已渐渐消失，环游世界的梦想也随着他的两根导盲杖在世界地图上慢慢点亮。

    这一场又一场的旅行，都成为这位盲人每次出发的动力。北京到西安的旅途中，两人穿行于太谷老城之间，追寻晋商的足迹。曹晟康抚摸青砖黛瓦，用触觉感受着历史的纹理。在老宅的木柱、斑驳的石墙中，“窥”得当年的雕梁画栋。也在老城的吆喝声中，想象从前车马喧嚣、商贾云集的画面。

    一路上好心人的鼓舞与称赞也给两人的前行增添了不少暖意，在保定二环西边卖西瓜的河南大姐听说曹晟康是从北京徒步走过来的，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注视着曹晟康。

    “我觉得你们真了不起，我有个17岁的孩子，真希望他能像你们这样坚强。”大姐想用他的西瓜车帮曹晟康和吴凡拉行李，被曹晟康谢绝了。

    曹晟康说：“人生来不得的半点掺假，你若几天帮我拉了行李，那我这徒步就没啥意思了。”

    这时，大姐好像突然间想起了点什么，加快油门开到前面，麻利地挑了一颗西瓜，用塑料袋装好放在了地上。吴凡表示不要，可大姐却早已走远了。

在吴凡的提示下，曹晟康蹲下来摸索着捡拾塑料垃圾。

    旅途中，曹晟康还带着吴凡一起捡垃圾，向路人宣传环保理念。在他看来,“不光要徒步旅行，还得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

    尽管旅途艰辛，但是曹晟康和吴凡不放过任何一个他们的塑料垃圾。40天的徒步行走中，两人共捡1000多个矿泉水瓶。

    因为看不见，捡矿泉水瓶时一般是吴凡提醒他垃圾的位置，他用盲杖轻轻去够，然后蹲下来摸索着捡起来。

    沿途有人质疑“你们图个啥”，“环保组织给你们多少钱了”？

    “一分钱都没给我，也没要求我这样去做！”曹晟康总是笑呵呵地回应。

    山路上，每次遇到树枝一类的障碍物，曹晟康都要弯下腰，用盲杖摸索着将它们捡起，“挡在路上别人走路也不方便”。

    “曹老师，你快看！今天的天好蓝啊，这里的山真是太壮观了！”每次眼前出现迷人的风景时，一时激动的吴凡，就忘了曹晟康是盲人，急切地想要与他一起分享。曹晟康总笑着回应：“我看不见它们，就让它们看看我吧。”

在山西老城，曹晟康触摸斑驳的石墙，感受历史的纹理。

    2017年8月27日，曹晟康和吴凡抵达西安大雁塔南广场，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40天的坚持在这一刻有了交代。

    “我以行动证明了盲人旅行并非天方夜谭。”曹晟康的声音有些颤抖，“虽然看不见风景，但是我在路上，本身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