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捧红“奶奶庙”的清华博士生：以美丑谈民间文化很肤浅

图片来源：微信公众号“不正经历史研究所”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沈杰群

    最近，清华大学建筑系在读博士生徐腾，因为“一席”演讲火了。徐腾讲述了他去河北易县游览后山“奶奶庙”的经历，晒出“奶奶庙”供奉的一堆画风清奇的“神”：“海内外唯一一尊女财神”、“不仅可以牵线，还可以和好”的月老、紧握方向盘的“车神”……

    在演讲中，徐腾说：“奶奶庙的塑像艺术特别地贴近民情。我们一般做经典的艺术研究，那些艺术作品、传统艺术，都会有很高的门槛，让你觉得有一种距离感。但是奶奶庙的雕像艺术是特别地质朴的，很考虑你的感受。”

    徐腾关于“奶奶庙”的田野调查，始发于他的个人公众号“不正经历史研究所”。徐腾自称“国家一级注册没报名建筑师”、“建筑历史与遗产保护青年还不是学者”，

    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徐腾分享了许多来自民间且广受热议的神奇建筑，比如中西合体的影视城、白洋淀的“大甲鱼”、“干”字文化广场等。

    在北京五道口，徐腾接受了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专访。对于在网络爆红的“奶奶庙”，以及其他民间“野生建筑”，徐腾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审美问题，“从美丑来谈问题，真的是一个很肤浅的事情”。

紧握方向盘的“车神”。图片来源：微信公众号“不正经历史研究所”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你怎么看待河北易县的“奶奶庙”？

    徐腾：肯定不是审美的问题，它是社会学的。首先应该认识到它是一种现实，已经存在很多年，并且过得很好，你去看就很欢乐，人们自己过得也很自在，这个没啥不好。它引起的争论本质上是一种价值评判，但我们又有什么权利说人家丑呢？你说不好就真的不好吗？世界又不是你规定的。很多时候评价也好，讨论也好，更多是一种发泄欲、表达欲，但我就针对这个事情本身。

    这个庙为这么多人提供了一些精神上的慰藉，它能够起到一些社会性的作用，而这些作用其实在社会中是缺失的。你的很多需求都能在城市的服务当中得到满足，可是在乡野、在底层，谁去管他们呢？他们的生活其实过得很局促。他们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有一些情绪的出口，也是很好的事情。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很多人看到这些建筑会觉得丑，会进行讽刺，为什么你能很包容，很平等地去看待民间建筑？

    徐腾：你说一个人颜值高，一个颜值低，那个颜值低的人就不管他了？这个人有很多缺点，他身上也有很多故事——很可能是关于如何定义这个人、性格怎么养成的。这些人为什么做这件事？这个庙怎么经营？这些人怎么在庙里生活？平时相互的关系是很有意思的。

    每个人看世界的方式，没有对错，没有高低。我真的觉得我怎么去说那些都不重要，你纠结于我说得对还是不对，没有什么意义。所以这些现象既然摆在大家面前，每个人怎样去理解它，你能够在其中得到怎样的思考，这个才是真正能够留下来的营养。

    你能感受到，（去“奶奶庙”的人）他们是很欢乐的，再深一点你会发现这个里面并不是想象那么简单。或者再往深想一下，民间的和官方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关系？其实很复杂，我没有说得这么透彻。简单关注我说得对不对，或者到底是美还是丑，我都不愿意去答理的。公众号后台所有关于审美的问题我都没有回复。

图片来源：微信公众号“不正经历史研究所”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你最近做了很多分享，和大家交流有什么感受？

    徐腾：你要知道观念的输出是很难能够有一个结果的。你有你的观察视角，我有我的观察视角，双方都是存在的。去交流的时候，我大概能知道他们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这么想，他们能够理解我是怎么想，这就很好。

    但平时往往我们非要去争对错，总说“你这样是不对的”，觉得什么问题。扩展到“奶奶庙”也是一样的，我们为什么不去想这里面有的优点，而非要去纠结它里面那些显而易见的错误呢？在一个废墟里面长着一朵小花，这个才是审美，对我而言才是更有意思的事情。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在建筑领域，你有崇拜的偶像吗？

    徐腾：没有。我曾经为这个事情焦虑了两三年——我发现我没有偶像。我唯一的偶像是我们学院的一个学长，我读大一他读大五，他的设计作业把整个学院都挂满了，我特别崇拜他，他是当时我认为的方向，他是路灯，他是光明，我要向他走去。可是我走了两三年发现，自己几乎一动不动。他特别酷，我不行。

图片来源：微信公众号“不正经历史研究所”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很多建筑系学生会特别欣赏某个建筑大师的设计美学，你没有吗？

    徐腾：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我当时没有这些想法，我为什么说我焦虑？当时在两三年之内，按照经典建筑学的方式在培养我自己的时候，我发现其实有很多东西跟我自己的感受是冲突的。因为我是一个特别场景化、情境化的人，有点思辨、哲学高度，我天生就不会，不会抽象思考。

    我后来又决定勇敢做自己了。我就设计了一个叫“金刚大战恐龙”的居住小区，小区里这边做了个恐龙楼，那边做了个金刚楼，那个感觉太帅了。我就写金刚大战恐龙。老师评价“你这个太牛了，必须给90分”——我人生史上第一个。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在“不正经历史研究所”公众号上，感觉你的田野调查都是比较随意的，淡淡的，不会专门深入采访当地人。

    徐腾：我只是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我去了之后得到我想要的满足，我就走了。看到那些东西在，我就觉得挺好，我去看每一个房子都有一种朝圣的感觉。这不是一个研究，没必要谈那么深入。如果你要谈得深入，确实是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的。但是我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心态，是看热闹。

    中青在线北京8月10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