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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自述:在军改面前,我该如何选择

——记空军某试验训练基地无人机飞行员李浩(中)

发布时间:2017-05-25 05:14 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张茜 姚春明 查良帅

  正值改革大潮迎面而来,我们都在问自己:

  我在强军的征程上是什么角色?

  为什么改革强军落在了我们这一代?

  我该以怎样的心态对待每一次远行?

  这些问题,作为一名“高龄”飞行员,我同样需要面对。

  一路走来,大家都说我淡然而从容,就像春日里戈壁滩上的骆驼刺由枯黄变墨绿,亦或大漠深处一抹冉冉升起的红日,似乎一切都来得顺其自然——

  (一)

  那年年底,我即将面临有人机到龄停飞,刚好被确诊为腰椎间盘突出,医生、家人、朋友、战友都劝我停飞安享晚年,或者转民航挣大钱。

  休假在家,我和爱人在公园里散步,看着一帮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太遛狗、散步、逗鸟,我在想,我才48岁,正逢中年,现在就过上这种生活多没意思。再看看已转民航的老战友们,物质生活待遇虽然不错,但这样的生活也不适合我这种习惯了驾驶战机翱翔蓝天的人。当时,我正为飞行生命即将终结而迷茫,恰逢空军组建无人机部队,要在即将达龄的飞行员中选调无人机飞行员,组织征求我的意见。

  这个机遇让我眼前一亮。但我回到家跟爱人说明自己的意愿后,却遇到阻力。她的话确实也说到了我的心坎儿里:提心吊胆一辈子,好不容易盼到即将停飞,眼看就能在一起踏踏实实过上安稳日子了,怎么又要只身一人远走他乡。

  我听了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但是,几个月前“美军‘捕食者’无人机精准击毙塔利班首领”的场景也在我脑海中回荡,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制敌于方舱之中,杀敌于千里之外”呢?

  那天晚上,我跟爱人聊到深夜,内心的想法也越来越清晰:一来,我始终没有忘记是部队将我从一名农村的孩子一步步培养起来的,无人机这一新装备刚刚列装,正是用人之际,我不能这时候离开;二来,我有近30年的飞行经验,现在刚好能够派上用场,如果现在不往前冲,军人的价值在哪里。

  得到爱人的支持后,我便匆匆赶赴某无人机旅。1年后空军组建某型无人机部队,组织征求我的意愿,并决定让我参与执行首批改装任务。飞新型战机,也就意味着离提升战斗力更近了一步,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几年,我和其他几名飞行员先后转战西北多地,离家越来越远。我内心也有些愧疚:一是爱人的年龄越来越大,家里大小事无法照顾;二是西北工作环境会越来越差,曾经给妻子的许多承诺都无法兑现。但每当想起我是首批改装无人机飞行员,正在为我军无人机事业作贡献,我就感觉身上的责任很大,加上爱人也很支持我,后顾之忧没了,工作热情也高涨。

  曾经有老战友打电话问我:这样的生活折不折腾、累不累?对于我来说,到一个新的地方,尤其是看到越来越差的自然环境,心里也有过落差,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我知道,我是一名军人,军人的脉搏应始终与时代同频共振,党指引的方向永远是军人战斗的方向。

  这几年,我走过了黑土地、红土地、黄土地,每一步在自己的记忆中都非常深刻。戈壁驻训期间,由于单位多,住房紧张,我们飞行员就和大家一起住新兵连的平房,没有空勤灶,就和大家一起在连队就餐。那时的想法就一个,一门心思想着把飞机接好,这些艰苦环境我都不是很在意。人过五十知天命。我此时还能够为空军改革强军献出一份绵薄之力,我觉得这是崇高的,更是一种幸福。

  (二)

  接装无人机那一天,看着全新装备,身上的压力也油然而生,这压力不仅仅来源于对无人机复杂的系统工程学习的压力,更是国家和军队赋予自己的责任,必须把装备掌握好、战法练好,才能不辜负军队对自己的培养。

  才开始学习无人机时,我也以为自己飞了30多年战斗机,上手应该不会太难。但随着对无人机不断深入了解,我发现操控无人机一点儿也不容易。

  无人机飞行难点是飞行姿态感知,相较于驾驶有人机时相对容易的直观感受,操控无人机只能通过地面方舱显示屏幕上不停变动的几百个数据来进行分析判断。我特别想练就与无人机“人机合一”的本领,也想了很多办法,最起效的还是古人的话“笨鸟先飞”,每次飞行前我都提前进场进行模拟训练,好多知识点我看一遍记不住,那就看10遍、20遍,直到记住为止。有时为了准备一个长航时飞行,整整一天都要挤在狭小的操作方舱内,出来时往往腰都疼得直不起来。每次执行飞行任务,需要时刻紧盯飞行监控席上的图像和数百个数据,时间长了,眼睛就会流泪。夏天热得满头大汗,冬天冷得浑身没知觉,但想想半个世纪前,老一辈革命家住地窝子、吃沙拌饭的日子,我们现在这点苦其实真的不算啥,我觉得,组织把无人机交给了我,就是对我的信任,我必须坚决完成。

  担任无人机飞行教员后,我肩上的责任又重了:自己是首批改装的无人机飞行员,又要带教新员,他们以后就是无人机部队建设的种子,把他们带好,我责无旁贷。带教实装操作时,我都会从头盯到尾,生怕出一点错。我希望他们比我学得更好、更精,所以工作中要求也很严格。

  其实,徒弟们在我的眼里,既像战友、同事、兄弟,又像晚辈、孩子一样。我们朝夕相处,有时担心他们学不好,我就像家长一样絮絮叨叨,我拿自己的经验,以父辈的角度跟他们探讨,他们可以反驳我,我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我很清楚,自己飞不了几年了,赶快让他们把翅膀练硬了单飞,也当上教员、指挥员,无人机事业的发展才能后继有人。

  为尽快形成战斗力,我们飞行课目难度越来越大,基本上都是新飞行员上手操作,让我欣喜的是,徒弟们学习的劲头比我还足,现在在飞行训练中他们还能指出我的技术问题。他们都是宝贵的“种子”飞行员,再一茬茬地带教,空军无人机建设的力量就会不断壮大。

  现在,无论是兄弟部队执行重大任务,还是无人机生产厂家改进提高技术,他们遇到技术难题都喜欢打电话给我,一起探讨研究。我很欣慰,作为一名老同志,在学习上没有掉队,所学所获还得到了大家的普遍认可,说明自己的付出是有意义的。

  飞行中的“四转弯”意味着即将着陆,对于我这个人生进入“四转弯”的飞行员来说,我现在可以做的,就是把每一个架次飞好,把遇到的每一个难题解决掉,把新飞行员带好,不让自己留遗憾,只要在这个岗位上一天,我就会一直学下去、干下去!

  (三)

  最初来西北驻训的路上,我们在火车上望着窗外,一路都是戈壁滩,很荒凉。来到驻扎地,我们所有官兵住的是上世纪60年代建的小平房、睡的是架子床,吃的是大锅饭,排着队在室外洗漱,我们全体官兵一起刷房子、打扫卫生,慢慢改善生活环境。

  前年,部队建起新营区和家属院,极大地解决了官兵的后顾之忧,一到周末、晚饭后,家属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遛弯,都很幸福,军人家庭后方稳固了,官兵扎根大漠的心就稳定了。

  现在部队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措施,不仅有战斗力建设的,也有关于官兵福利待遇落实的,部队越来越正规,官兵心气越来越足,打仗能力越来越强,无人机也被常态化运用到各种演训任务中去,看着无人机在演训任务和非战争军事行动中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作为飞行员,我们都非常自豪。

  去年,我们携实装外出驻训,飞行课目更加复杂,同一个机场几十种机型,还要参加演习,短短几个月,我们摸索出4种作战样式和战法。记得刚入驻新机场时,还没来得及熟悉空地域环境,上级就命令我们参加某演习,真是进驻就“开打”。闻到这样的硝烟味,我身体很累,内心却很高兴,这不正是军队的职责所在么!我们当晚就加班加点,规划航线、机务准备,官兵的干劲都很足,所有工作准备到位已经凌晨1点多了,看着戈壁滩的满天繁星,我们感慨不已:不正是军人的脊梁撑起了这片美丽的天空,我们都觉得自己干的工作很值。

  今年的飞行任务,单位给我们赋予了新的战术训练、作战评估背景,我们将对每一个飞行架次进行综合的作战效能评估,给部队总结梳理使用建议,并为后续型号发展指明方向。说实话,面对高难课目,我们压力也大,但为了部队发展,这样的风险和压力我愿意承担。

  看着无人机事业蒸蒸日上,家人、朋友都对我非常赞许。前些日子,妻子来到单位看到营区橱窗里挂着我的照片和事迹,她很高兴,叮嘱我不能松懈,要好好干,不能辜负组织对我的关心和厚爱。现在,我们一家三口的微信群里常常就会出现我们3个人3个地方的照片,虽然不在一个地方,但心始终在一起。

  中国梦、强国梦、强军梦,我作为一个基层军人是这么理解的:我们每一个官兵,都要为改革强军多作贡献,把兵练好,把装备使用好,撸起袖子加油干,在国家需要时,我们才有能力挺身而出。只有这样,我们国家才能强大,我们才能追上自己最初的梦想!

  今年年初,吕军明和陆冬辉两名三代机飞行员主动申请加入无人机作战训练队伍,其中,陆冬辉还是一位“金头盔”获得者,他们会飞行、有技术、懂战法,无人机事业将会发生新的质变。这说明啥?说明新型作战力量建设的步伐加速了,无人机事业后继有人了。

  陆冬辉对我说,我飞有人机只能再飞6年,无人机还能大干十几年,放在强军的天平上称一称,我们总得干些更有意义的事。

  听了这话,我非常感动,这不正是我7年前的想法么?

【责任编辑:黄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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