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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爆朋友圈的范雨素原来是她!

发布时间:2017-04-27 13:25 来源:中青在线 

  导读

  近日,一篇名为《我是范雨素》文章突然刷爆朋友圈,收获“10万 ”阅读量。那么,范雨素是谁?(部分转载自微信公众号Btime暴风眼 ID: btime007 作者/刘思维)

  《我是范雨素》节选:

  我是范雨素

  文 | 范雨素

  1

  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

  我是湖北襄阳人,12岁那年在老家开始做乡村小学的民办老师。如果我不离开老家,一直做下去,就会转成正式教师。

  我不能忍受在乡下坐井观天的枯燥日子,来到了北京。我要看看大世界。那年我20岁。

  来北京以后,过得不顺畅。主要因为我懒散,手脚不利索,笨。别人花半个小时干完的活,我花三个小时也干不完。手太笨了,比一般的人都笨。上饭馆做服务员,我端着盘子上菜,愣会摔一跤,把盘子打碎。挣点钱只是能让自己饿不死。

  我在北京蹉跎了两年,觉得自己是一个看不到理想火苗的人。便和一个东北人结婚,草草地把自己嫁了。

  结婚短短五六年,生了两个女儿。孩子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做不好,每天酗酒打人。我实在受不了家暴,便决定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襄阳求助。那个男人没有找我们。后来听说他从满洲里去了俄罗斯,现在大概醉倒在莫斯科街头了。

  我回到了老家,告诉母亲,以后我要独自带着两个女儿生活了。

  2

  童年,我和小姐姐俩人脚对脚躺床上看小说。眼睛看累了,就说会儿闲话。我问姐姐:我们看了数不清的名人传记,你最服的名人是哪个?小姐姐说:书上写的名人都看不见,摸不着,我都不服气,我最服的人是我们的小哥哥。

  我听了,心里不以为然。是呀,书上的名人是看不见,摸不着。但我们生活中能看见摸着的人,我最服气的是我的母亲。小哥哥无非就是个神童罢了。

  我的母亲,叫张先芝,生于1936年7月20日。她在14岁那年,因能说会道,善帮人解决矛盾,被民主选举为妇女主任。从1950年开始干,执政了40年,比萨达姆、卡扎菲这些政坛硬汉子的在位时间都长。不过,这不是我服气母亲的原因。

  母亲只有几岁的时候,伪爷(外祖父)把她许配给房子连房子的邻居,就是我的父亲,以后母亲就能帮衬我的舅舅了。我的父亲年轻时是个俊秀飘逸的人,可父母亲的关系一点也不好,他们天天吵架。

  从我记事起,我对父亲的印象,就是一个大树的影子,看得见,但没有用。父亲不说话,身体不好,也干不了体力活。屋里五个娃子,全靠母亲一个人支撑。

  我的母亲是生在万恶旧社会的农村妇女,没有上过一天学。但我们兄妹五人的名字都是母亲取的。母亲给大哥哥起名范云,小哥哥起名范飞。希望两个儿子能成人中龙凤,腾云驾雾。母亲给我们仨姐妹的名字起得随意多了。大姐姐叫范桂人,意思是开桂花的时候成人形的。小姐姐是开梅花的时候生的,应该起名叫梅人,但梅人,谐音“霉人”,不吉利。妈妈就给她起名范梅花。我是最小的娃子,菊花开时生的,妈妈给我取名范菊人。十二岁那年,我看了当年最流行的言情小说《烟雨濛濛》,是琼瑶阿姨写的。便自作主张,改了名字,管自己叫范雨素。

  大哥哥从小就有学习自主性,但没有上学的天赋。每天夜里,舍不得睡觉地学习,考了一年,没考上大学,复读了一年,还是没考上。大哥哥生气了,说不通过高考跳农门了。大哥哥要当个文学家跳农门。我们家是个很穷的人家,两个姐姐的身体都有残疾,长年累月看病,家里穷得叮叮当当响。可是因为大哥哥要当文学家,当文学家要投资的。大哥哥把家里的稻谷麦子换成钱,钱再换成文学刊物、经典名著。没有了粮食,我们全家都吃红薯。幸运的是,妈妈的五个娃子没有一个是饿死鬼托生的,也没有一个娃子抗议吃得太差。

  大哥哥又读又写了好几年,没有当成文学家。身上倒添了很浓的文人气息,不修边幅,张口之乎者也。像这样的人,在村里叫做“喝文的人”,像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一样,是被人鄙视的。

  但是,大哥哥和孔乙己有不一样的地方,大哥哥有我们英勇的母亲。因为母亲的缘故,没有人给大哥哥投来鄙视的目光。

  母亲口才很好,张嘴说话就有利口覆家邦的架式。她长期当媒人,在我们襄阳被人喊作“红叶”。母亲当红叶不收一分钱,纯粹是做好事,用现在的词语叫志愿者。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农村,家家都有好几个娃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像母亲这样的人,是最受欢迎的人才。

  大哥哥没当成文学家,没跳出农门,这不是要紧的事。但大哥哥需要结婚,这是大事。像大哥哥这样类型的人,在村里被人叫作文疯子,说不上媳妇。可是我们有厉害的妈妈,她向来能把黑说白,能把大哥哥的缺点说成优点。凭着母亲的凛凛威风,我们这穷得叮当响的人家,给大哥哥找了一个如春天的洋槐花一般朴实的妻子。

  结了婚的大哥哥依然迂腐。他对母亲说,村官虽小,也是贪官污吏的一部分,他让母亲别当村官了,丢人现眼。那时候,我虽然年龄小,也觉得大哥哥逗,哪里有每餐啃两个红薯的贪官污吏?

  但是,母亲什么也不说,辞掉她做了四十年的村官。

  大姐姐生下来五个月,发高烧,得了脑膜炎。当时交通不方便,母亲让跑得快的舅舅抱着大姐姐往四十里外的襄阳城中心医院跑。住上了院,也没治好大姐姐的病。大姐姐不发烧了,智障了。

  据母亲说,是打针药时下得太重了,大姐姐药物中毒了。

  大姐姐傻了,可母亲从不放弃。母亲相信自己能改变这个事实,她相信西医,相信中医,相信神医,不放弃每一个渺茫的机会。经常有人来家里报信,说哪个地方,有个人成仙了,灵了。母亲便让父亲领着大姐姐讨神符,求神水喝。讨回来的神符烧成灰,就着神水,喝到大姐姐的肚子里。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母亲从来没放弃过。

  小姐姐的小儿麻痹症,一直治到12岁,腿开了刀,才慢慢好转。

  母亲生了五个娃子,没有一个省心。

  范雨素习惯了独来独往,媒体轮番到访让她措手不及 图/刘思维

  范雨素在接采访电话,她数不清这是第几个媒体打来的了。

  “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 这句话出自一篇题为《我是范雨素》的10万 文章。

  作者就是范雨素,文章是她的小传。文章火了以后,三家出版社来找她,然而,她不相信这件事能改变她的生活。

  文中的主角范雨素出身湖北襄阳农村,现在北京做育儿嫂。

  那么,作者范雨素是谁?

  北京时间“暴风眼”(ID:btime007)独家对话文章作者范雨素。

  我就是底层群体的一员

  北京时间:《我是范雨素》这篇文章你想要表达什么?

  范雨素:表达内心的情感。我开始写的名字是母亲,编辑看了以后,说你能不能加一些自己的故事?我就加上了我自己的故事,交给编辑,然后就是他在处理素材。

  北京时间:《农民大哥》和《我是范雨素》编辑的程度各有多少?

  范雨素:《农民大哥》基本没有编辑,《我是范雨素》是编辑排过的。

  北京时间:你知道为什么这篇文章会引起这么大的关注吗?

  范雨素:不知道。你知道吗?

  北京时间:这篇文章是你个人一个小传的形式,它里面渗透了很多社会问题,比如农民自身局限性、打工子弟受教育、农民土地问题;而且您的身份比较特殊。以前大家看到底层文学都是作家观察这个群体写的,而你本身就是这个群体的一员。

  范雨素:对,我是平视的。返乡体都是文学博士写的,他们已经跳出这个阶级,站在高处俯视了,而我就是底层的一份子,我在用我的视角观察他们,是平视。

  北京时间:文章中提到了打工子弟受教育难的问题,你的两个女儿分别接受了什么程度的教育?

  范雨素:大女儿上过几年小学。因为条件不好,都没有尝试过让她上学。她有好几个职业资格证书,高级美容师证书,现在在一个上市公司做速记。

  她喜欢看书。她有一种强烈的求知欲望,好像生怕它垮下去似的,有一种焦虑感。即便她没接受过学校教育我也特别放心。

  教育有四种,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社会教育、自我教育,实际上我认为家庭教育和自我教育是最重要的。社会教育和学校教育都挺差劲的。我不觉得学校教育有多好,我做过小学老师嘛。

  小女儿在河北衡水的一家私立学校。北京有好几千个流动儿童在那个学校上学。在那个学校累极了。在北京没有上学机会,回老家就见不到妈了。

  我的女儿摆脱不了自己的身份,即便她读完大学出来,她依然要忙忙碌碌地求生,只不过不用像我这样,做小时工趴着擦地罢了。

  我让她上学只希望让她的求生方式体面点,我压根不认为她能摆脱什么。

  像我们这种人很多很多。这两个孩子的教育方式都不是我个人选择的,都是被大环境选择的。

  北京时间:你的生活中还有什么事是被大环境所选择的?

  范雨素:我小时候没有接受学校教育,是因为大环境不能宽容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女孩,如果大环境不嘲笑一个曾经离家出走的小女孩,我就会继续上学,有可能读大学,更多可能是考不上,是存在两种可能。但是由于大环境,就没有两种可能,我只有一条路,就是被动地被推向社会。现在农村的社会环境也是这样。

  北京时间:你猜想一下大家为什么会喜欢你写的东西?

  范雨素:我觉得我写的东西真实。我忧虑的都是大家所忧虑的,比如流动儿童上学,还有就是农村的“无妈村”。我没有能力对我提到的所有话题都做什么,只是心里难受,心痛。可能很多人跟我一样,看到了这些问题,可是什么也不能改变,只是心里难受。可能这样让大家产生一种共鸣吧。

  范雨素蹲在皮村工友之家接记者电话 图/刘思维

  我就是一个社会底层努力求生的弱者

  北京时间:你是一个什么性格的人?

  范雨素:我觉得我性格好,随和,不跟人抬杠。

  北京时间:你是一个完全能主宰自己的生活和命运的一个人吗?

  范雨素:我觉得在婚姻中,我主宰了。我觉得我生活不下去了,我就走开。很多女人她不主宰,她凑合。我不能凑合,这也是来自于家庭的言传身教。

  北京时间:你觉得自己在这个社会中是一个什么身份的人?

  范雨素:我就是一个社会底层努力求生的弱者。

  北京时间:这种脆弱感来源于哪呢?

  范雨素:因为我生存比较艰难,而且是那类受人歧视的人。但我心灵强大能够抵挡这种歧视。

  北京时间:什么事情刺痛了你,让你感觉被歧视?

  范雨素:做小时工做保姆,人家都用那种眼神看你,但你为了生活必须坚持干下去,因为孩子要吃饭你不能说三天两头不干了,你必须要坚强。

  和雇主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他们在你面前摆一盘便宜的素菜,他们吃好吃的。虽然你不会在意这种吃喝,但你心里会难受。有时候跟雇主去亲戚家里吃饭,等到你吃饭的时候,雇主的亲戚给你拿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唉,这种时候我就会有被刺痛的感觉。

  做住家的阿姨是这样,个别人家是这样。小时工保姆流动性很强,这家干几个月那家干几个月。

  北京时间:雇主怎么称呼你?

  范雨素:比我年龄大的叫我小范,比我年龄小的叫我范姐。还有的直接用那种保姆的称呼,阿姨这种。

  北京时间:范雨素是你身份证上的名字吗?

  范雨素:是的。

  北京时间:雇主有没有说过你的名字特别?

  范雨素:没有一个人提我的名字,没有一个人说我的名字特别。你觉得我的名字特别呀?

  北京时间:雇主知道你有文学爱好吗?

  范雨素:有的雇主知道我会背很多很多的古诗,别的就没有了。没有深聊过,从来没有深厚友谊,就是萍水相逢。

  北京时间:你面对自己的处境,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范雨素:我是一个弱者,我什么都不能改变,我只能给弱者一个笑容,一个拥抱,这是我能做的全部。我只能坦坦荡荡接受。

  北京时间:你现在一天的生活是怎样的?

  范雨素:六七点起床做小时工,活多多做点,活少少做点。回来之后看小说,在手机上听古诗吟诵。这一段时间,迷上了吟诵,特别喜欢听。这种曲调跟自己的心境一模一样,就好像有一个人把自己的心情表达出来,就产生一种情愫了。

  北京时间:现在生活里最让你期待的内容是什么?

  范雨素:没有,真的没有。

  北京时间:做什么事让你愉悦?

  范雨素:拿起笔,抄一抄诗经,抄一抄古诗。

  我理解余秀华

  北京时间:文学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范雨素:文学就是一个港湾似的,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一本书就好像可以休息似的。心境烦躁,过得很苦的时候,可以逃避。相当于喜欢唱歌的人去歌厅一样,从来没有把它当做一个什么理想。

  北京时间:苦的来源是什么?

  范雨素:有时候有压力。比如你照顾雇主的孩子,要特别特别小心翼翼,不能磕着碰着,那种压力是很大的。如果磕了碰了,人家会想复杂。

  北京时间:你有文学爱好这件事家人知道吗?

  范雨素:我小姐姐知道。别的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母亲没有上过一天学,她不知道。

  北京时间:女儿读过你的作品吗?

  范雨素:我写的农民大哥她读过,说写得好。其实我自己不觉得写得好。是我的长篇小说的一个节选,那个小说叫《久别重逢》。

  北京时间:这个小说是什么题材,写什么的?

  范雨素:魔幻现实题材,讲村子里的两家人自己家和舅舅一家。我写的小说中心思想就是反反复复地讲灵魂,讲帝王将相和升斗小民都是同一个灵魂。没有涉及城市的内容。

  北京时间:有读者吗?

  范雨素:没有。因为是手稿,没有人看过。

  北京时间:你心中的第一读者是谁?

  范雨素:我的大女儿。但她没有看,因为是手写的,她是做速记的,不愿意看手写的。

  北京时间:会失落吗?

  范雨素:不失落,我压根没把这当回事,哈哈。

  北京时间:写这个小说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范雨素:人活着总要有点事做吧,我挣钱是为了让自己吃饭让孩子吃饭,这是生理欲望。写小说是出于一种精神欲望,是一种希望,就像罗素说的,有事做、有希望、能爱人。写小说就是有事做了,做了一件和吃饭无关的事。如果活着就是为了赚钱才动弹,好像觉得特别累似的。因为我没上过学的原因,我对文字也不知性,也没有想过发表。

  北京时间:你最喜欢的小说是哪篇?

  范雨素:以前最喜欢阎真的《沧浪之水》,现在喜欢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

  北京时间:皮村的李若、郭福来都是被媒体报道过的写作者,你看他们的作品和读作家的作品有什么区别?

  范雨素:我喜欢读他们的作品,亲切。

  北京时间:有没有读过打工作家的作品?对他们的作品有共鸣吗?

  范雨素:我买过郑晓琼的诗集。那本诗集里有一首诗叫《田建英》,田建英是一个从四川来的捡瓶子的中年妇女,她有好几个孩子,孩子的命运基本上都特别悲惨。我看的时候哭了,有共鸣。

  北京时间:余秀华跟你都是出身湖北农村,你对她的走红怎么看?

  范雨素:不同的生活环境造成你无法理解那个人。记者采访余秀华的时候,她是极度不配合的,她大笑、怪叫。我理解她,她是个身体残疾的人。她出名的那首诗叫《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那些媒体关注的点是残疾、情色,然后才是她的才华。

  我的小姐姐腿有残疾,十六七岁的时候写诗写得很好,一个班上的人都在偷偷传抄她的诗,她的高中语文老师送了她一沓很厚很厚的稿纸,让她把诗寄到《诗刊》这种全国性的刊物去发表。我小姐姐坚决不发表,我当时无法理解,自从余秀华红了之后我就理解了我的小姐姐。

  范雨素出游照 受访者提供

  我渴望安全感和尊严

  北京时间:你对哪些群体有想书写的欲望?

  范雨素:对工友有书写的欲望。比如说郭福来,小海,小付,他们都很有特点。慧瑜老师给小海出了一本诗集,他的诗写的特别好。

  北京时间:有没有想过写其他阶层的人?

  范雨素:从来没想过。比如我的雇主就是另一个阶层的人,我和他们没有共鸣,我也压根不想理解他们在想什么。

  北京时间:你怎么看待阶层固化?

  范雨素:我不觉得阶层怎么固化,大家都是焦虑的。一场大病,一场金融风暴,大家可能都会一贫如洗,只有少数几个人掌握财务。所谓中产看不起农民,我觉得他在自己哄自己。我觉得大家的财富之间并没有多大区别。

  北京时间:年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如果能够接受好的教育,会希望做一个什么样的职业?

  范雨素:经常想,我要接受好的教育,可能有一份体面的职业,不会颠沛流离,也有可能能够经营好自己的婚姻。

  北京时间:婚姻有什么遗憾?

  范雨素:我觉得不是我没经营好,是我找错了人,不是一路的人。当时自己的条件很差,还有就是年轻的时候比较糊涂,看人看不清楚。我们那个房东年龄大了,看人火眼金睛,年轻的时候人会糊涂一些。

  北京时间:为什么搬到皮村来?

  范雨素:这里房租便宜,不拆迁。我知道这有一个特别好的公益组织,我也知道这里的人特别好。我渴望一个让我感到安全的环境。

  北京时间:你现在住的环境怎么样?

  范雨素:一个四合院,我住在南向的一间房。8平米的屋子,300元一个月。那个屋子到了冬天特别好!南向有一面玻璃墙,玻璃厚极了!冬天吸收热量,那么强烈的阳光,冬天住在那间屋子里特别幸福。

  房东的狗特别好,每次看着我都用前爪抱着我的腿。那房子特别安全,安全极了!特别有安全感。每个人的脸都长得比我善良。安全感对我特别重要,住在那样的房子里夜里不关门都是安全的。

  北京时间:这种安全感是不是跟尊严有关?

  范雨素:对对,来到这个院子里我觉得我有尊严,没有人歧视我。

  北京时间:你介意别人提“底层阶级”吗?

  范雨素:我不舒服,我不喜欢那种作家,以高高在上的笔法写底层。我是很不舒服的。我还跟文学小组的慧瑜老师抗议:我说怎么可以这样写啊!他真的比我们高贵吗?

  北京时间:文章火了以后有什么变化?

  范雨素:我今天原本要做小时工,因为数不过来的媒体找我,只能请假了。昨天三家出版社来找我,我都没有写过东西呀!

  北京时间:女儿怎么看待你的文章火了这件事?

  范雨素:我在微信上给她说的,她跟旁观者看你好玩一样。啥也没说,没感觉。

  北京时间:她怎么评价你的这篇文章?

  范雨素:她没有任何评价。原来《农民大哥》发出来她还说我写得好。这篇没有评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北京时间:文章走红会改变你以后的生活吗?

  范雨素:我不相信它会有什么改变,我年龄大了没有什么痴心妄想了,我只希望这件事能尽快结束。我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我不适应有这么多人关注我。我对文字没有自信,我也没想过靠文字改变生活,我也习惯了靠苦力谋生了,而且我对劳动并不惧怕。做小时工、育儿嫂也不是最低的工资,这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人民日报评论

  谁是范雨素?以文学为武器对抗存在的荒芜

  作者:张铁

  “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

  一篇题为《我是范雨素》的文章,以这样的句子开头。谁是范雨素?一个大城市中的育儿嫂,一个城中村里的文学爱好者,一个尝过命运的苦酒与甘霖的女人。近日,她的一篇自述,以质朴的表达、真挚的情感,收获了很多人的赞叹和眼泪。

  文学是什么?对于范雨素,这或许是一种自己对自己的诉说,以此审视自己的生活与梦想。正如她所说,当育儿嫂很忙,但“活着就要做点和吃饭无关的事”,文学可谓“精神欲望的满足”。其实,还有更多普通人,也同样以文学为栖身之所:在湖北乡间的田埂与小院之间,诗人余秀华写下自己浓烈的情感;在广东城镇的厂房与流水线之间,《我的诗篇》纪录下劳动者“骨头里的江河”……他们通过文学感受个人状态、反省生活意义、思考社会问题,完成对于自身的疗愈乃至救赎。

  湖北诗人余秀华

  当今时代,文学似乎有些遥不可及。全民娱乐抹平了个人兴趣,快速消费让功利取代了痴迷,无用之事、无事之人难有容身之地。生活愈发同质同构,社会也难免变得扁平。有人说,相比过去,我们身边少了些“奇人”。菜场摆摊的农妇们,张口就是八音部合唱;乡村小学的教师,深研魏晋南北朝史……这样大隐于市的传奇,已经鲜少能见。举目尽是水泥钢铁的丛林,青春消磨在拥挤的地铁,隔成小间的办公桌、高低起伏的股指线,拿起手机看同样的故事、躺在沙发上做同样的梦。

  然而,这些“民间语文”的创造者,却未尝不是我们身边的异质之人。写得好或者不好,可能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一个育儿嫂以自己的文字让我们看到:即便在飞机轰鸣而过的出租房里,也还能找到不同寻常的人、遇到不同寻常的事。她提供的与其说是文学,是真挚带来的感动,不如说是文学印于书本、行于网络之外的鲜活形态,是生命与社会仍然存在无限可能性的惊奇。可以说,这些普通的文学爱好者,在以语言为武器对抗存在的荒芜之时,也给予扁平化的时代以深度。

  在更大层面上,这些心怀文学的人们,也让人思考科技蒸蒸日上之时,人文精神回归与重塑的问题。总有人惊呼奇点将至,比如,人工智能给人的主体性带来冲击——在围棋这样充满精神性的游戏中,人类最杰出的头脑也可能败下阵来。然而,海滩上的每一粒沙子,都有自己的故事。当我们歌而叹、咏而思之时,未尝不是在以独一无二的诉说,定义着自己也定义着整体意义上的人类。我们的身体、行为,社会的伦理、精神,都可能因为科技而改变,但每个人独特的生命体验却难以替代,这种丰富的异质性,可谓不易的人文之基。

  人的存在仍是有限的,但也正是这样的有限性,标注了人独特的存在。所谓文学,说得玄一点,就是有限向着无限的眺望,就是短暂在聆听永恒。这样的眺望与聆听,构成了对意义的追求,也构成意义本身。科技与商业,是理性主义的典型代表;而文学和艺术,则是人文精神的理想样本。保留对于文学的热爱,创造属于自己的文学,或许也就保留与创造了人文精神在这个时代转译的可能。

  范雨素与女儿在西藏旅游

  是的,因为好看,《我是范雨素》一文展现出文字表达、文学书写对于个人、对于社会的意义与力量。但我们却不能因为好看,而忽略了文章指向的个体遭遇、社会问题。从农民工子女就学到农民征地补偿,如若一篇好看的文字,能推动问题的解决、公义的到来,也能在实现文学社会价值的同时,展现人文精神的另一个向度。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出品

【责任编辑:王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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