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拯救我们被谣言蛊惑的父母？

　　每当看到类似“大批老人拎包聚鸟巢等领钱，充耳不闻警察和广播辟谣”这一类的讯息，网民们多数会一笑而过。

　　正如网易用户“颜无齿”吐槽的那样：“骗子还是太少，傻子要排队”。这一“幽默”的观点获得 3万点赞，可见不少网民都把这一新闻当做笑话来看。

　　但这可不是一个笑话。

　　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据媒体报道，近期，有消息称“慈善富民大会”将于4月24日、25日在鸟巢召开，参与者只需交纳10元钱就可在活动现场领取5万元慈善金。

　　多地警方很早就辟谣称“此系不实传言”，事实上，这些中老年人是一个诈骗团伙的受害者。该名为“慈善富民”的诈骗组织以“解冻民族资产”为由实施诈骗。

　　然而，截至昨日，仍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受害人前往鸟巢，国家体育场也因此关闭。尽管警方在现场对这些受骗者进行了劝返工作，一些受害者依然对这一骗局“深信不疑”，甚至要与劝说的家人断绝亲子关系，反目成仇……

　　当网络谣言竟然比警察的话还可信，比亲子之情更可贵，可以让天南海北的互不相识中老年人坚信一句空话时，这就绝不可笑了。尤其是当你打开微信，翻看自己的长辈是否有转发子虚乌有的“震惊”、“秘闻”时，方才发现，原来自己就是新闻中的“备选主人公”。

　　谣言“转发大户”80%是五旬以上中老年人

　　也许，我们平日里看到父母长辈转发不知真假的健康、养生或“秘闻”等事早已习以为常。

　　“科学家发现：一味中药48小时可杀死98%癌细胞，转发吧！”“西瓜和桃子不能一起吃，速转，多一次转发就能救一条人命！”……对于这种充斥在中老年人朋友圈里的“养生秘闻”，很多人都不陌生。有人将其戏称为“中老年朋友圈毒鸡汤”。

　　多数人对这种养生谣言不置可否，出于“毕竟长辈们也是为我们好”的考虑，认为无伤大雅。

　　但近年来，却有不少老年人听信网络谣言酿成的惨剧。有媒体曾报道，湖北一位86岁的老太太患有高血压，因听信“洋葱泡红酒可以治病的谣言”停药导致脑中风发作。

　　而这次，无疑再为众人敲响了警钟。“鸟巢大会每人领5万”，这起由网络谣言导致的事件虽是个案，却是一个有普遍性基础的个案。

　　仔细分析不难发现，那些以“慈善富民”为代表，以所谓的“解冻民族民族资产”“宣传落实国家政策”为名义的诈骗团伙，都少不了“爱国”“慈善”“扶贫”等情感诱导。诈骗团伙在微信群又常采用广受中老年群体欢迎的说话方式吸引他们的兴趣，营造温馨又严肃的气氛。

　　据《北京晨报》的报道，这一类微信群成员之间以“家人”互称，管理员开始只是发起一些“支持国货、互相监督”、“学习正能量”、“心灵鸡汤”等话题。每日早晨7点还会将一张国旗的动图和国歌的音乐链接发到群里，号召“所有的家人一起来参加群里的升旗仪式”。

　　这看上去很正能量的“套路”，与微信圈里，“毒鸡汤”的宣传模式不谋而合——都是打着看似正面的旗号，夹带“私货”。令人深思的是，这种模式竟然大有市场。

　　据2016年微信官方后台的统计，中老年人每日发送微信消息次数达44次，正成为微信的活跃用户。与此同时，他们也正在成为微信朋友圈谣言的转发大户。调查显示，每个月转发五条以上谣言的用户，80%都是超过50岁的中老年人。

　　2017年北京地区网站联合辟谣平台与腾讯较真平台发布的《谣言易感人群分析报告》也显示，60岁及以上的老人超过三成都是谣言易感人群，他们对于谣言的鉴别能力低于其他年龄段的群体。

　　精神世界空虚促使老人信谣传谣

　　一个显然漏洞百出的谣言为何在能中老年群体中流传甚广？中老年人为什么成为屡屡诈骗团伙的“猎物”？在接受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采访时，多名专家表示，老年人成为受骗主体有精神空虚、从众心理、家庭等多方面原因。

　　陆女士是一名国企的退休职工，平时喜欢在朋友圈转发一些养生知识，尤其爱给已经工作的女儿发。她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坦言：“我不怎么看微信说的是不是真的，毕竟对自己、对家人的身体有好处。我发这些，都是为了家人的身体着想。”

　　陆女士的想法即是很多中老年人转发谣言主要的动机之一。心理学家陈昊思在《社会正能量》节目中分析了中老年人这种行为：这背后最核心的东西就是内心的孤独感。他渴望有儿女陪伴在身边，渴望儿女知道他的生活，渴望跟上社会的节奏，而不是成为一个被儿女、社会抛弃到边缘的人。

　　前媒体人张敏有着长期的社会调查经验，接触过大量老人被骗的真实案例。他也认为“中老年人与子女的长期分离感，出现情感上的空虚，从而容易被人攻占，这种情感招数会让老人深信，甚至心甘情愿地掏钱被骗”。

　　此外，陈昊思也表示，“老年人是网络宣传的易感人群，因为年龄的增长，当一些新的骗术，他就容易没有办法去分辨”。

　　张敏对此表示赞同，中老年群体确实存在一定的媒介了解缺失，他们很少愿意去深入了解网络等新型大众传播媒介，“更多是相信人际传播和组织传播，认为这种传播方式更加符合心理预期，从而忽视了谣言的关键要素；离谱和反常”。

　　在鸟巢诈骗事件中，虽然“每人领5万元”缺少更多细节支撑，要素很模糊，造成谣言传播看似站不住脚，但是在群友互相鼓励强化暗示之下，最终成为“现实”。

　　华北电力大学法学教授方仲炳也认为老年人对新媒介缺乏认识。“老一辈人对传统媒体的报道甚少怀疑其虚假，形成了惯性思维，以至于即使骗子拿着一份自己印制的非法出版物，他们就相信那是经过政府审批或者同意的。”

　　他还补充道，“老年人生活很平淡，但仍想力所能力范围内搞点经营活动，也是最后展示自己的机会”， “其实很多被害人心里已对骗局有所发觉，只是侥幸心理较重，非要水落石出才相信被骗。”

　　当老人被骗以后

　　家住威海市环翠区的刘女士今年67岁，她曾经非常热衷在朋友圈转发养生文章。“现在不发了，因为时间长了发现很多东西都是假的，没有意义了，现在我就是看看，很少再转发了。”而如今的她对于朋友圈中被炒得火热的“五行币”“解冻民族资产”“精准扶贫平台”丝毫不感冒，认为“那就是变相的传销，不能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

　　像刘女士靠经验审慎对待微信谣言的中老年人毕竟是少数。随着中国逐步进入老龄化社会，空巢老人不断增加，朋友圈谣言帖、微信诈骗极可能成为此背景下众多老龄难题之一。如何在平衡中老年群体内心需求和社交需求的同时，将规避网络谣言的危害降到最低，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从2016年10月开始，公安部组织部署全国涉案地公安机关持续开展针对“解冻民族资产”等微信诈骗活动的专项打击工作。截至目前，共打掉犯罪团伙14个，抓获犯罪嫌疑人204名，初步查证涉案金额逾7.3亿元，成功破获了“三民城”、“巨龙国际”、“5A级扶贫养老项目”等一批重大诈骗案件。

　　但仅仅靠政府的力量显然不够，正如有网民评论的那样：“对于欺骗老人，幌子从来不缺。防止老人受骗，做子女的关爱老人多陪伴才是王道”。

　　媒体评论也认为，要想在老年人群体和不法分子之间筑起一道防火墙，作为老人的子女显然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正如互联网专家陆亚明所言：“我反对让老年人离开互联网，我们应该从多个方面一起来帮助老年人能够分享人类社会文明的进步成果。”社会和子女不妨多思考如何回应中老年人的基本需求，帮助这一群体在社交网络中寻找认同和存在感，不给谣言和诈骗可乘之机。

　　年幼时，正因为父母教导我们天上不会掉馅饼，才有了我们今天对谣言的警觉。然而，长大后，长辈们却成了传谣的“主力”，这是谁的失职？也许在国家层面打击谣言的努力之外，子女们也应注意反哺教育。（实习生樊朔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王帝 周婉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