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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岁村支书与大山斗一生

发布时间:2017-04-21 15:40 来源:人民日报 

  攻 坚

  人心齐,泰山移

  在没有水的地方修水利,怎么修?和水泥灰沙得用水,浇湿渠基得用水,怎么办?只好将水引一截修一截……

  在悬崖峭壁上修水渠,怎么修?人在腰间拴一条缆绳,从山顶一尺一尺试着往下放。人悬在半空中,从谷底看,像极了一只扑腾的鸭子……

  故事远不止这么简单,而是充满了曲折和辛酸。

  开工第一天,头炮就打“哑”了。石头砸烂了山下村民家的香火位,“村民骂我,要打我,还要拉着我跳崖。”黄大发只好挨家挨户赔笑脸、赔损失。

  放炮需要炸材,黄大发就去很远的李村买了背回来。脚底磨破了皮,汗水湿透了衣,无论磕绊摔跤,不管刮风下雨,他都坚持如一。

  修渠需要水泥,得去城里拉回来。有一次行至途中,天降暴雨,车陷入泥潭,进退不得。天黑了,黄大发叫司机到人家里找睡处,而自己却睡在水泥包上,被蚊虫咬了一夜——他是真心怕这“宝贝”被偷啊!

  绝壁凿渠,每一处都充满未知和危险。擦耳岩是最险的一段,壁立千仞,岩壁中间有个凸起,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前面情况,悬崖上没有树枝,全是秃岩,稍有不慎便一命呜呼。“太危险了,给多少钱都不干。”没人敢动工,连请来的施工队也停下了手脚,黄大发就用大绳把腰拴着,自己带头翻了过去……

  日复一日不停歇。每天,黄大发带着200多人的队伍进山,施工队在前面凿壁打槽,村民们在后面挑土砌堡。早上出门,提一罐包沙饭,中午捡点刺刺草草点火烧热,囫囵吞下去,渴了就舀两碗河水,碗一甩、罐一扔,转身又往工地去。为了抢进度,他们不分昼夜寒暑,每天坚持苦干到天黑,才打着灯笼火把手牵手地回家。有的干脆就睡在石窝里,看星星眨眼,等日出天明。

  水渠一尺一米延伸,清澈的河水爬上了悬崖、峭壁、陡坎。千百双手,一颗颗心,水每向前流一寸,草王坝人的梦就更进一步。

  苦心人,终不负。

  1995年,这条主渠长7200米,支渠长2200米,地跨3个村10余个村民组,绕三重大山、过三道绝壁、穿三道险崖的“生命渠”通水了!3年来,到底放了多少炮,炸了多少岩石,凿了多少方土,断了多少钢钎,坏了多少锤子,没人能够数得清。

  通水那天,山崖上、水沟边,人山人海,鞭炮声、鼓掌声,不绝于耳,杀猪摆席、搭台庆功,好不热闹!这是草王坝人最高兴的一天,梦终于实现了!村民拥簇着黄大发上台讲话,他沉默良久,欲言又止,眼泪顺着黝黑、皱褶的脸庞哗哗往下流。

  60岁的黄大发哭得像一个孩子。

  新 生

  幸福的歌声心头飞

  1995年端午节,当汩汩清水从沟渠一泻而下时,草王坝全村老少向自家的旱地飞奔而去,欣喜地看着祖祖辈辈刨食的旱地变成稻田。从此,草王坝彻底告别了靠天吃饭、滴水贵如油的历史。

  白米饭可真香啊!这年春节,草王坝家家户户把平日舍不得吃的新米煮上一大锅“敞开干”,村民徐开伦一口气吃了五大碗。

  可捧着白米饭的黄大发再次落泪了,他哭得十分伤心,“这香喷喷的白米饭,我的女儿和孙子永远吃不到了……”

  黄大发的二女儿黄彬彩是在1994年离开人世的,时年22岁,风华正茂。

  那年修渠正到要紧处,黄大发一头埋进深山。女儿黄彬彩突然病倒了,游医检查后说是肾炎。“她全身都肿了起来,躺在床上高烧不退,嘴里一直喊痛。”黄大发的妻子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女儿当时叫痛的模样,每每谈起,眼泪都止不住地掉。

  说到底还是因为穷,没钱去医院,只能吃草药。采的草药吃了90多天,女孩最终还是没能撑住。“那天日头还没到中天,就听见有人在山脚远远地喊。”声音传上来,是女儿黄彬彩没了,黄大发两眼一黑,差点从悬崖上栽下去。

  黄彬彩的坟在通垭湾的山上,山顶可以俯看到凤凰山,凤凰山的背后住着黄彬彩的恋人,两家早已把婚事定在了渠通之日。女孩坟前植了一株当地叫“羊舌条”的灌木,春天油菜花开的时候它也随风飘扬起白色的小花,素净淡雅。

  令人悲痛的是,仅仅几个月后,黄大发13岁的大孙子突发脑膜炎,病来得急,等全家人从工地上赶回家,孩子已没了气。白发人送黑发人,原本老两口的棺材,留给了可怜的女儿和孙子。

  36年修渠引水,黄大发带领的施工队伍没有一个人丢掉性命,可他家里的两位亲人却离开了人间。

  有水了,重要的是如何发展。

  水通之后,黄大发带领村民开展“坡改梯”。“我们村耕地少,要想真正富起来,就要搞‘坡改梯’。”农闲拼命干,农忙抽空干,草王坝村的稻田从240亩增至720亩。昔日的荒山秃岭上,10万株温州蜜桔、李子已经开始有收益,家家户户的猪、羊、牛、马、鸡、鸭也大大增加……

  通渠的那一年,草王坝也通了电,不少人家里买了电视机、洗衣机、录音机。通电那天,村民们通宵开着灯,一直唱啊跳啊,高兴得睡不着觉;紧接着又修了通村路,通路那天,大人领着小孩在路上跑来跑去,蹦跶着不想停下来;再往后,村里的小学新址落成,建砖木结构“品”字形的小青瓦校舍三幢,如今已有学生50多人……

  黄大发从支书位置退下来至今已有十来年,可他并没有闲着。张家院子坐坐,李家院子摆摆龙门阵,大道理讲,小道理谈。他的心始终系着村子,想让草王坝这个穷窝窝早点富起来。

  “种蔬果效益高,但一开始群众观念难转变,以往温饱有余才搞点果木,我就带头栽上了柚子。”在他和村“两委”的努力下,村民正逐步改变传统的种植结构,全村现有核桃5200多亩、柚子650亩、海椒2000亩,牛羊养殖大户超过30户。小青瓦、坡面屋、穿斗枋、转角楼、雕花窗、白粉墙……去年底,草王坝村农民年人均纯收入突破6500元。

  “不怕山高石头多,苦干就能把贫脱,打岩引水造梯田,穷村变成金银窝。”如今的草王坝,虽然还没有整体脱贫,但村民的荷包日渐鼓了起来,幸福的歌声从草王坝人心头飞出。

  初 心

  一个共产党员的本色

  1992年底,新上任的乡长商顺模十分奇怪,为何草王坝村一半以上的户数姓徐,这么多年却选择一个姓黄的人做支书?

  “是公心!”每每谈起老支书,70多岁的老党员徐开伦都竖起大拇指。“对他来说,公家的事怎么硬都行,自家的事怎么软都成。”遵义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吴刚平跟黄大发打过几次交道。

  计划经济时代,农民头上压着粮、油、烟、猪、人五大指标。“乡、村干部为了完成任务到农户家里牵牛牵猪、揭瓦拆房比较普遍,黄大发不肯这么干,在乡里是有名的‘刺头’,敢对我和书记拍桌子。”商顺模说。

  修渠那几年,车子拉来的水泥堆得像山一样高,车厢里洒落一丁点,黄大发都要清扫入库。有一次老伴儿扫了多半碗水泥,想着补补家里破损的灶台,黄大发一把拉住。“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对母亲急吼。”二儿子黄彬权说。

  “那时候买炸药水泥,过他手的钱有二十来万,硬是没出过一分差错。”往事历历在目,村里的老会计杨春有拍着手说,“抠啊,他真的是抠得很。”修渠时工地上天天要钱付账,三天两头俩人就往镇财政所跑。住,3块钱一晚的旅社;吃,就将就一碗饭,不然就一块泡粑。

  “沟是我修的,我放心不下,随时都牵挂着。”时光逝去,但初心不变、本色不改,退职后黄大发仍然带领村民修沟补渠。“只要是黄支书带头决定的事情,我们二话不说就跟着干。” 一呼百应,村民们将渠取名为“大发渠”。

  2014年10月,照习俗,黄大发提前一年过八十大寿。问他有什么愿望,他说:“活了80岁,最远的地方就去过遵义市,我想有生之年去省城看看。”

  去省城的当天,黄大发和妻子特地穿了一身新衣服,帽子洗得一尘不染。陪同的乡干部徐飞还没到,老两口就早早等在路边。

  到了贵阳,黄大发既没去景点,也没去商场,而是要求直接去省委。“老支书在省委有相识?”徐飞心里一阵嘀咕。进了省委大院,黄大发却不进大楼,根本没有找人的意思。“就见他挺起腰,注视着大楼,还有远方飘扬的五星红旗,一言不发……”

  这是一个老共产党人的初心!在黔北深山当了几十年村支书的黄大发,在耄耋之年,想来省委看一眼,看看党组织到底是什么模样。

  当天,黄大发就回草王坝了。回途车上,徐飞问:“老支书,落心了没得?”

  “落心了。”

  多少年滴水贵如油,如今一渠春水流入草王坝家家户户。

  多少年天黑孤村闭,如今这里夜晚如同掉下星星一片。

  多少年山深人绝音,如今通村路将草王坝与外面紧紧相连。

  青山不负英雄志,流水有情入心田,奔腾不歇的渠水悠悠长长,拍得悬崖直作响,崇山峻岭再难阻隔。阳光下的草王坝,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记者 吴储岐 郝迎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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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人民日报

【责任编辑: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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