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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在城市上空的“毕漂族”

发布时间:2017-04-11 12:28 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赵建琳

  中青在线讯(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赵建琳)半个月前,在成都读完大学的王曼辞掉了那里的工作风风火火来到北京,自嘲自己“可能是鬼迷心窍了,就想来北京闯一闯,不行的话再走。”同时,她也觉得成都太远,到北京就能离家近点。现在,王曼刚刚入职北京一家科技公司,正为一份文案绞尽脑汁。

  像王曼一样从学校出来选择漂在大城市的“毕漂族”比比皆是。毕业后,他们没有选择“青春作伴好还乡”,而是买上车票,经历几个甚至几十个小时的颠簸,去那个他们觉得可以实现梦想的地方。

  “这里很破,但星星也是真美”

  2015年年底,车浩揣着1100块钱来到深圳,把QQ红包里的零钱挪到卡里取出了100,住在50块钱一天的青年旅社,一边忙着投简历等面试通知,一边物色着可以长租的廉价房。在大厦的十一层,每天都有不同的旅客来来往往,但也有一些长期租住在这里。出身于体育专业的旅社老板十多年前来深圳经商,生意时好时坏,一双眼见证太多旅客的到来和离开。其中既有来深圳找工作一月未果的大学生,也有画着精致眼线在夜店工作的年轻人。听他们聊自己的故事时,车浩想着的却是自己来深圳带的钱还能支撑几天。没过多久,他找到了工作,房子也有了着落,像每一个走走停停的旅客一样离开了旅社。

  新租住的房子虽位于深圳的中心地带,但寸土寸金,房子的卧室被用高低床填满,变成名副其实的八人间宿舍,一个床位每个月收730块钱,车浩睡在下铺。房间里的复合木地板已经破损,上铺床板下出没着来去徘徊的蟑螂,冲水马桶一用就发出80分贝以上的刺耳噪声,但为了便宜的租金,二十个初来深圳的年轻人共同挤在这三室一厅的房子里。上厕所要排队、洗衣机要公用,这样的场景构筑出车浩所以为的“蜗居”:“洗衣机甩干时发出的引擎般的巨响,像我梦里的跑车一样。”

  像车浩一样去一线城市寻找梦想寻求成长的毕业生比比皆是。出于对学校所在地较为局限的考虑,阿荣刚从学校毕业,就决定到北京寻找机会。虽然读了四年动物医学,但他觉得这个专业并不适合自己,于是选择做房产销售。由于公司并不位于北京的中心地段,阿荣找到了离公司近同时又是房东直租的“家”。六个人的两居室,他与并不相识的两个男生住在一间房,晚上回到家就各自睡觉,很少分享工作和生活,阿荣把这归因于自己不够合群。室友的负能量和半夜打得山响的呼噜,他都不放在心上,“管理好自己的时间和生活就够了”。半年过去,室友换了三波,阿荣习以为常。比起同一屋檐下的琐碎相处,他更乐于体会清晨被太阳晒醒骑着自行车上班的自在,“很喜欢北京这种感觉,很有激情。”

  和阿荣不同,租金低,路程短,对于在二环工作的崔晓祺来讲,似乎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在一个月2500以上但距单位近的单间卧室和月租几百、一个半小时的上班路程之间,崔晓祺选择了“一个半小时”。在入职之前,她专门到北京来看房,走过没有路灯、“飞沙走石”的“烂泥胡同”,穿过被拆除的废品收购站形成的垃圾场,就到了简易搭建的三层土楼。五环外950一个月的一居室,是崔晓祺打听房子以来最便宜的价格。

  一个星期后,崔晓祺和父亲拉着四箱行李到了北京。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兴冲冲地把在淘宝上早就买好的床头靠垫和台灯拆包,撸起袖子收拾家。崔晓祺戴着橡胶手套用清洁棉使劲擦着卫生间的墙面,父亲在一边说,“,打扫也要慢慢来,何况这又不是你的房子,差不多就行了。”崔晓祺不这么想,“房子虽然是别人的,但日子是自己的。”转头又在淘宝和京东里物色起合意的墙纸来掩盖满是涂鸦和污渍的墙壁。

  而原本崔晓祺最羡慕的程玲,如今也快要踏上租房的漫漫长路了。从事人力资源管理行业的程玲,在2016年顺利签到了上海的一家知名企业。公司为新入职的管培生提供了两人间的员工宿舍,管吃管住。没了房租、上下班交通、吃饭的花销,程玲完全可以自由支配每个月的工资。她拿着自己攒好的钱在周末、节假日里玩遍了上海周边大小城市。能够惬意享受生活的她,是朋友圈里大家羡慕的对象。然而,免费的员工宿舍只提供一年,今年七月住宿到期的程玲也要开始为找房租房的事情做打算了。说起七月之后的住房问题,她笑笑,“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在不在上海还不一定呢。”

  在这些奔着一线发达城市去的“毕漂族”眼里,房子不仅是他们关心的话题,也是他们的朋友关心的话题,和好朋友的聊天当中,十有八九都会被问起房租多少、工资够不够花的问题。也有朋友不解地问,“过得那么拮据,你去那儿的意义在哪里?”

  崔晓祺也还没想明白这个意义,她只知道,住的地方虽然很破,但晚上的星星也最好看。那种用力的一闪一闪,是在二环看不到的美。

  我还年轻,想多出去走走看看

  林梓言毕业两年了,还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份工作。从学前教育专业毕业,学了一身的琴棋书画,在家乡工作一年,林梓言换了两份工作,但让人捉襟见肘的工资和少量的生源时常让她感到没意义。对高质量幼教的追求让林梓言接受了天津一家单位抛来的橄榄枝。生源量大,管理宽松,给了林梓言很大的工作空间,可以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刚入职的那个学期,充满干劲的林梓言经常从早上7点半工作到晚上12点,尤其是在节日来临前,加班赶制做环创,朋友圈里到处是和小朋友们的合影,林梓言搂着小男孩笑得天真灿烂。

  然而一个学期过去,林梓言离开的脚步却日渐加快,“在这儿一个学期,单位怎么运作怎么经营我已经了解了,但很多细节性的东西都让我觉得这不是我当时来这里的初衷。”林梓言内心里的毛线团似乎越长越大,越缠越乱,堵在她的期待里成为瓶颈。“我就希望找个运作成熟、体系完善、奖惩分明的工作,这个工作天津肯定有,只是目前我还没找到。”纠结的“毛线团”转而又补上一句,“不过,是工作肯定都有不如意的地方。”

  当初离开家乡是因为那里无法实现梦想和抱负,现在来到天津又充满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但相比从前,这里意味着更多的工作机会,也是财富积累更快的途径。“天津、北京都是奋斗的地方,我想多找找,多看看,反正自己还年轻,说不定未来也会去北京漂一漂。”她不害怕换工作,只怕找不到那份真正心仪的工作。

  阿荣最近压力也比较大,楼盘销售市场火爆,但自己的销售业绩却并不成正比,尤其是当看到同事月入几万甚至几十万的时候。没有固定双休,没有朝九晚六,经常八九点才下班,没时间做饭就在外面吃,甚至到最后把周围能吃的饭店都吃腻了,忙忙碌碌的阿荣却仍然喜欢这样的生活,“我觉得挺好,年轻的时候多干点,这样比较真实。”要问打算在京待几年,他没想过,或者说,这个数字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不给落户,也买不起房,该走的时候就走了。”眼下,他最关心的就是攒经验、挣钱,不要再有向朋友借钱的日子,不再为生存所必需而发愁。

  有了那颗闯荡的心,和年轻的资本,在大城市的漂泊变得司空见惯。车浩南下深圳,从来没有背井离乡的异乡感,因为“深圳到处都是外地人”。改做征收补偿后,车浩换了工作地点,重新租了一间一居室,晚上有时间会自己做煎饺吃。“除了房价高,作息不规律,我觉得自己过得挺好。”一心只想在工作上更进一步的车浩,每天大多数时间都被工作填满,“要推动事情解决,自己给自己定工作目标,下班了会想想我明天要做什么,还有什么没做。”比较难办的是夹在街道办与政府部门之间,熬夜加班是家常便饭,白头发也跟着“凑热闹”噌噌噌地长,吃穿住用都比不上工作给他带来的压力大。他都想好了,做完眼下这个项目就去做棚改,之后再找机会做土地拓展。三年以后考资产评估师,工资水平至少能翻一番。提起未来结婚买房定居深圳的事,他轻描淡写戏谑一笑:“房子有钱就买,工作最好年薪百万。”

  “趁年轻出来打拼”的心理同样适用于在京工作的崔晓祺,不同的是,她为工资水平欣喜之余的同时,也不快于居住条件的破陋和交通换乘的拥挤。从东五环到东二环,崔晓祺觉得好像是穿越过两个城市。踏出家门,是排排低矮的土楼和正被焚烧的垃圾冒出的团团烟雾,和着干燥的冬日雾霾,整个人好像也快腾云驾雾。刷卡出站,看到的却又是处处林立的高楼和精致华丽的街景。强烈的对比经常让她怀疑自己是真的住在北京吗?但地铁站里的情景又时时刻刻提醒着崔晓祺,这真的是北京。换乘时小跑着的人们像是灵活变道超车的车辆,只要有一个缝隙,就可以欠欠身挤过去。而上下车时就没这么幸运了,不仅没缝隙可钻,还无法决定前进的步伐,后边人一推,整个人就已经被带到了车厢里,再无法动弹。几站挤下来,如刚蒸过桑拿,不由得让人担心夏天该怎么办。在人流较多的换乘站,早晚都热闹得像菜市场,走楼梯时踩着前一个人的步子行进,耳边是地铁维序员大声吼喊的“快点上!不然就被夹住了!”进了地铁,大家又像说好了的一样安安静静地玩起手机。刚到北京时的崔晓祺,还不好意思主动“挤”地铁,后来发现不及时上就会等两趟、三趟甚至四趟。挤过地铁,才明白在这里的每个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人头攒动的车厢里,已经无所谓是打扮精致的白领还是拎着行囊的农民工,大家一起享受这个城市带来的便捷和高薪,也要共同承担人口负荷所带来的尴尬。也许只有在每年春运期间日渐空荡的地铁车厢里,更能真切地感受到“漂泊”的分量。

  留下还是离开?

  林梓言现在考了中学教师资格证,打算接下来从事英语教学。一直认为适合闯荡大城市的林梓言,也会因为每次离家时妈妈的眼泪和家里的安逸而五味杂陈。原先想在天津待一两年,如果做得好就留下,但现在考虑到天津的房价和工作的不确定性,“家终究是要回的”,林梓言没有犹豫。持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阿荣和程玲,前方是世界,身后是故乡,横在中间的是动辄几百万的房子和“比钱值钱”的户口。“我没想过在上海定居,所以趁自己现在在上海,就多在这边玩一玩,我男朋友也是家乡那边的人,我再待一段时间有可能就回去了。”程玲大笑着说,声音清脆爽朗。

  留下还是离开,崔晓祺自己也不确定,只是当每天回家路上放慢脚步看星星的时候,当周末走街串巷逛老北京胡同的时候,心里真是爱死这个城市了。而如今,崔晓祺已经搬到了新家,再回去的时候竟会反应不过来从车门出来后该向哪边走。

  世界和故乡在车浩的心里是交叠的,他不害怕在深圳的生活成本,也没有对故乡那抔土割舍不下,“归属感什么的,我从来都没有,我在哪都一样。”正应了那句歌词,“不知不觉把他乡当做了故乡,故乡却已成他乡。”

  一边有人在大城市徘徊不定各怀心事,一边有更多的毕业生带着同样的理由兴冲冲赶来,火车站和机场见证了这些期待、忐忑和失落、茫然。

  过完年回京工作时,崔晓祺看到一篇微信推文,文末留言处有人写道:“愿你不为寝食左右,忠于内心。”那时是凌晨一点,屋外的星星亮得扎眼。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责任编辑:郭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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