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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前,一个日本人来到中国国家劳动部:“我来中国,是要考察你们的‘盲流’问题”。
一官员正色道:“我们中国没有‘盲流’,只有农村剩余劳动力。”
了不起的进步。农民进城就是“盲流”,这项“帽子”给农民戴了三十多年了。
那位官员说:“这真是奇了怪了,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不算‘盲流’;怎么农民受利益驱动进城打工,这符合经济规律的,倒成了‘盲流’?”
这种新的观念来之不易。
1989年,民工潮的第一个浪头拍打中国,广东感觉最强烈。毫无准备,无章可循。于是省府牵头,劳动厅办事,组成了紧急对策小组,分赴民工潮之源头,希望当地配合工作,堵住民工潮,使之不要“盲动”。
有点效果。但广东也是最需要民工的,总不能丢了经济发展吧。
于是一个新认识诞生了:人家那民工并非“盲动”,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来你广东有钱挣,人家一点也不盲,相反,很是心明眼亮哩。而且,你广东有需求嘛,你有需求,人家就供给,盲在哪?
于是,1991年起,广东牵头,成立了有9省区参加的“省际劳务协调中心”,意思很明确:我广东是有需求,但每年需求多少是有限度的。最好是这样:我把我的需求量向你报个数,你八个省分配,每省每年可来多少多少,剩下的,’你所在省就把它堵在家门口,别来,否则,来了我也容不下。从此,每年开次会,报数,协调。
挺管事的,但问题也来了。有一个省想:你广东就让我流进那么多人,多一个也不行?偏不信。悄悄地鼓动自己省的民工多多进广东。另一个省知道了。大叫“吃亏”,说:“我本来是最听话的,按你广东给的指标办事,可别人不听话,你其实也管不了。而且,多去了民工,你也没出事嘛!明年,我也多去。”得,协调出“不协调”来了。
这就是“部门主动”的局限性。要克服这种局限性,只有“政策主动”。
但政策也是个“盲点”。
劳动部翻出四十多年制定的所有政策,结论是:关于劳动就业,城市有政策,农民无政策。而关于刺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转移,就三句话:“就地转移,离土不离乡,进厂不进城。”80年代初说的,现在,三次民工潮都过去,还是这三句话。
应该说,中国的劳动部门面对民工潮是积极行动的,其“部门主动”的力量已经发挥到极限:他们在全国已设立了15000处职业介绍所,2400所就业培训中心。在经费极度紧张的情况下,面对民工潮,他们还是提出了高标准的工作要求:输出有组织,输入有管理,流动有服务,市场有监测,应急有措施。但所有这些都不是政策性的,而是出于劳动部门的主动精神。春节前,你到劳动部门去找头头,准不在。“我们厅长去铁路联系车皮了。”“我们处长到预售票窗口服务去了。”至于你在民工潮涌的火车站广场看到一个手执小旗、撕裂了嗓子的老头在维持秩序,别笑,他可能是劳动部门的什么长官。他们的事迹可歌可泣,可谁都知道,这能解决根本问题吗?
面对民工潮,精神的力量是有限的,部门主动也免不了被动,而行政干预的结果又往往适得其反。现在,是制定相关政策的时候了。
别贵怪劳动部门众不出一个可行的政策。它也遇到了户籍制度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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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在目前情况下取消户籍制度行吗?
答案是:不行。
农业生产力的解放产生了劳动力的剩余;城市生产力的解放产生了对剩余的需求。这是一种情况。
但无论是‘中国的城市化水平,还是中国工业“容器”的吸纳量,都不可能全部吸纳掉农村的“剩余”。这是又一种情况。
有学者分析:统而言之,4亿多农村劳动力,二亿种地,剩余三亿,乡镇企业吸纳了一个多亿,还剩二亿!而中国的全部城市人口也不过就是二亿。
要全部吸纳掉二亿“剩余”,根本的出路在中国的城市化水平有大提高,中国的工业化进程有大发展。一句话,进一步解放生产力。
但“黑洞”确乎存在,“盲点”也在眼前。改革势在必然。
这将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过程——
中国城市化和工业化水平的逐步提高,将使户籍制度逐步改革。同时,户籍制度的逐步改革,亦将有力地促进中国的城市化和工业化进程
据报道:中国的许多大城市正在加紧构筑自己的“卫星城”,中国的许多地区正把加快小城镇建设列入发展日程。
据报道:公安部正在抓紧进行小城镇户籍制度的改革。这一改革已经写入李鹏总理刚刚作出的《政府工作报告》中。
“黑洞”正渐渐消解,盲点正变成亮点,改革正未有穷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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