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尾楼盘处置 没有“万灵药”

法制日报

  漫画/高岳

  □ 本报记者 刘志月 《法制与新闻》见习记者 何正鑫

  一年前,为了吓吓毛坯房内肆意的老鼠群,李纯(化名)养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将其拴在墙角。

  一年后,记者再次来到李纯位于湖北省武汉市东西湖区“汉口印象”A区二楼的“家”,这间毛坯商铺内已无人居住。

  李纯一家3口搬进了新房——“汉口印象”楼盘在烂尾两年多后终于盘活了。

  相比李纯,购买武汉“府上”项目(现更名“和院”)住宅的曾先生则没有那么幸运。

  “2012年买房是为了做婚房,如今孩子3岁多还没拿到房,担心的不是结婚问题而是孩子落户上学的问题了。”曾先生道出这些年“等”房的无奈。

  楼盘烂尾,是李纯与曾先生共同的心酸。近年来,在城市楼盘火热、一房难求的同时,烂尾楼现象亦屡见不鲜。

  烂尾楼盘背后有哪些深层次原因?这些“城市伤疤”该如何治愈?《法制日报》记者近日进行了调查走访。

  交了钱等不来新房

  4年,这是武汉市民曾先生“等房”的时长。

  不过,等着拿房的同时,曾先生已“提前入住”了这间新房一年多。

  2012年,计划结婚的曾先生购买了由武汉升阳置业发展有限公司开发建设的“府上”楼盘项目一处精装修房产。合同约定2013年年底交房。

  2013年起,“府上”项目陆续传出资金链断裂问题,交房期限一拖再拖,直至工程完全停摆。公开资料显示,“府上”项目存在拖欠工程款、项目土地及别墅被法院多轮查封等问题,债务累计达数亿元。

  虽没能拿到房子,曾先生还是按计划结了婚。婚后,夫妻俩不得不继续在外租房,一边交房租,一边承担房贷。2016年7月,曾先生与购买了该处房产但未能如期拿房的众多购房者一样,自行将尚未通过竣工验收的毛坯房装修,提前搬入新家。

  “现在项目已经进入破产重组程序,只希望早点交房吧。”曾先生直言,搬入新家虽减轻了压力,但烂尾楼盘像是“三无”产品,一家人住得并不踏实,能尽快落户安排孩子上学,更是家里的头等大事。

  曾先生的遭遇并非个例。由家美天晟武汉置业发展有限公司开发建设的“国际丽都”“汉口印象”两个楼盘项目,也是武汉典型的烂尾楼。因项目资金链断裂、擅自出售已抵押房屋等导致无法按期交房,前述两楼盘数百名购房者曾多次到有关部门信访。

  记者在现场看到,“国际丽都”项目工程已经重启,更名为“庭瑞新汉口”,一年前人去楼空的售楼部再次被装潢一新。相隔不远处的“汉口印象”项目,则已经完成交付工作。工程竣工标志牌显示,该项目开工时间为2013年6月8日,竣工时间为2017年5月。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拿到房了。”入住新房,业主魏先生仍有些感慨。

  在武汉市东西湖区、武昌区等地,购房者交了钱却“等”不来房的现象并不少见。烂尾项目,短则两三年,长的有30余年,演变成人们口中的“鬼楼”。

  产业园地荒废成菜地

  比起带来社会不稳定因素的烂尾商品房,烂尾商业楼盘和工业园项目似乎要“安静”许多。

  位于武汉市汉口武胜路高架桥一侧的金马大厦,被市民称为武汉“最牛烂尾楼”“武汉一号烂尾楼”,烂尾近20年。

  今年12月4日,记者前往金马大厦探访发现,大楼层高29层,楼体已基本完工,四周被两米多高的院墙围档。透过院墙外一个铁皮门可以看到,院内停有几辆汽车,大楼正门一侧悬挂有“武汉鸿崧地产投资有限公司项目部”的牌子,另一侧是“一帆风顺年年好”几个大字。

  院内一名人员告诉记者,其已经在该项目处待了四五年,没动工的原因“听说是还没确定好是做商业综合体还是住宅”。

  “附近有医院、养老院、住宅,平时很热闹,这楼不知道什么原因烂尾快20年了,蛮可惜。”附近居民李阿姨摇头道。

  公开资料显示,金马大厦项目用地2500余平方米,土地性质为出让的商住用地,1993年5月动工,1998年停工。其间因债务纠纷,金马大厦先后被8家法院多次重复查封。

  无独有偶,不久前落下帷幕的武汉市2017年下半年电视问政节目也曝光了武汉几个工业园区土地长期闲置问题。

  2012年武汉电视问政曾曝光该市汉南区美国新都市工业园“有名无实”问题。时隔5年,这个占地千亩的工业园大量厂房仍旧空置,部分园区土地变菜地,园内的烂尾楼依旧保持着原貌。

  与此同时,节目现场播放的暗访短片显示,2014年规划建设的武汉市新洲区李集街工业园地,漂亮的门楼与杂草形成巨大反差,招商中心人去楼空,不时有狗吠声从园区内传出。

  “轰轰烈烈和荒废形成比较大的反差,工业园荒废是因为前期招商看走了眼,还是后期落实项目政府缺位?”节目现场,武汉市政协委员李春生质问道。

  准入门槛低带来烂尾弊病

  一边是不断上涨的城市地价,另一边却是烂尾或荒废多年的城市土地。记者注意到,企业资金链断裂、债权债务纠纷以及部分工业园区前期规划不当等,是造成项目烂尾的重要原因。

  梳理发现,武汉烂尾楼盘项目集中爆发于2014年至2016年,该市东西湖区“汉口印象”“府上”等6个问题项目均存在因经济问题导致房屋抵押或被法院查封情况。

  以“府上”项目开发商武汉升阳置业发展有限公司为例,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以该公司名为关键词搜索结果显示,其涉及的案件纠纷多达340余起。

  为推进解决烂尾楼盘问题,2016年初,武汉市东西湖区组建了房地产问题项目工作专班,截至目前,6个问题项目已有4个基本解决完毕。

  专班分析发现,现行制度下,房地产项目准入门槛低,仅以价格作为企业竞拍土地的依据,导致一些实力不强、信誉不高的企业进入。由于缺乏市场综合风险评估,此类企业无法适应经济形势和政策变化导致债台高筑。

  与此同时,一些开发商自有资本金不足,有限的资金规模无法支撑起庞大的开发体量,开发建设高度依赖金融机构抵押贷款和民间高息借贷,贷款融资高杠杆运行,信用风险大。一旦不能按期还贷,信用丧失,诉讼突起,债权人向法院申请对公司资产进行查封、冻结,企业即面临资金链断裂的恶性循环,资不抵债、项目停工也就成为必然。

  此外,部分开发商不按规定缴存监管资金,绕开监管将销售资金挪作他用,或者利用监管资金程序性审查的政策漏洞抽逃监管资金,也是直接造成项目建设资金短缺的重要原因。

  针对工业园区“晒地”问题,武汉市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党组书记姜铁兵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则表示,根据对2014年至2017年数据分析显示,形势变化、企业资金不足、土地估价过高等是晒地项目存在的主要问题。

  “房地产开发属于市场行为,烂尾问题的出现,可能会有抵押、查封等不同表现,但说到底是资金问题。”武汉市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局有关负责人直言。

  在湖北省政协常委、省统计局副局长叶青看来,烂尾楼成因复杂,直接因素为开发商资金链断裂,而市场供需、开发商实力以及政府监管缺位等则是造成楼盘烂尾的深层次原因。

  政府可搭台“治未病”

  “烂尾楼盘看似只是一个楼盘问题,其背后却涉及成百上千的购房者利益,处置不好,不稳定因素随时存在。”叶青说。

  叶青认为,处置烂尾楼盘没有“万灵药”,靠政府利用财政资金来解决这一问题并不现实,关键是要搭台“治病”,通过给予一定优惠政策等方式引入资本,让市场“活”起来。

  叶青建议,可考虑引导房屋中介机构参与烂尾楼盘的处置工作,将其业务领域延伸至这一领域,搭建市场平台后再引入资本解决烂尾楼问题。

  “我们之前想通过行政协调的方式来解决,但都不太成功,最终还是得走法律程序,通过破产重组等方式来解决问题。”武汉市东西湖区房地产问题项目工作专班有关负责人认为,政府充分发挥协调作用,与法院联动才能更好推进房地产领域社会矛盾依法化解。

  针对问题楼盘进行梳理分析后,东西湖区房地产问题项目工作专班建议,应进一步加强资金监管,通过市、区两级房管部门联动防止企业违规操作,加大行政处罚力度,提高开发商违规操作的成本。此外,应当严控房屋预售环节,建立预防机制,进一步加大对金融市场的监管力度。

  湖北省法学会经济学研究会副会长、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学院副教授王永强此前曾参与过某烂尾楼盘处置工作。该楼盘在预售300余套房产后出现烂尾,出现未取得预售许可、消防验收不合格、购房者无法办证等矛盾。

  王永强觉得,市场行为导致的后果应通过市场来解决,该宣告破产即破产,该走司法程序走司法程序。相关政府部门可在信息、债务重组等方面给企业提供一定帮助。

  做好事后处置的同时,更应重视事前监管。对此,王永强建议,政府应进一步加强房地产市场监管,严控土地拍卖、施工建设、预售资金管理等各环节,同时建立预警机制,及时公布问题企业信息;针对房地产市场涉嫌贪污受贿等问题,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应坚持追责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