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沟惊魂一夜

北京青年报

  当大地在颤抖

  ◎龙莹洁

  借我们防潮板的印刷厂执勤员,给我们倒开水的服务员以及政府安置点的工作人员,都在鼓励我们完成这惊魂之旅,平安回家。

  人这一辈子,谁也说不好会遇到什么。旅游这个事更是充满意外和惊险,同事刚去壶口瀑布就下暴雨,桥都被冲垮了。我刚在她的朋友圈评论“黄河在咆哮”,我这边大地就颤抖了!

  我们一行六个大人三个小孩。我带着爸妈闺女,我弟弟带着他的岳父母和两个孩子。一个朋友和他的孩子计划六日加入我们团队,一起游九寨沟。

  依照行程我们六日汇合,七日进沟,八日一早离开。但是另外来的朋友没赶上飞机,我们只能在沟口等他,并且七日下雨,只能八日进沟。八日是个大晴天,大家都很兴奋,觉得天公作美!九寨沟的水像是一捧碧玉,宁静中透着温润的光。我发朋友圈儿晒照片配的文字是,九寨归来不看水,获得许多点赞。

  八日下午我们心满意足从九寨沟出来到了县城,晚上九点吃完饭后回到客栈休息。我和闺女刚躺在床上看了会电影,突然间觉得床在晃。

  先是整个床晃了一下,持续了一段时间,随后灯灭了,屋里一下黑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楼上爸妈喊“地震啦,快跑呀……”我和闺女摸黑找鞋,拖鞋慌乱穿错了,来不及调整就往楼下跑,临走闺女还不忘拎上她的那个小行李箱,我只抓了个手机。跑到街上一看,街道上全都是人,我俩属于反应慢的。

  下楼来第一件事儿,是看看手机有没有信号。中国移动关键时刻还挺给力,是4G满格。我赶紧给老公打个电话,说地震了我们没事儿。这次旅行,只有他有事没来,其余的亲人都和我一样,站在九寨沟县城的大街上。震后十分钟左右,我从手机客户端查到中国地震局报告是6.5级地震。

  过了一会,手机没有信号了。我们想找一个安全点的地方逗留。站的这街比较窄,两边都是搭建的房子,如果房子倒塌就会有生命危险。经过讨论,大家就奔着山上比较宽阔的地方走。我们一边走一边看着天,当时云很厚,大家开始胡乱揣摩。有人说云像叶子形状的时候就是要还有地震。正好有些云像叶子,人群就不安起来。走了一会儿,月亮出来了,云散了。大家情绪稳定下来,觉得没事了。有人提议说回去把该穿的衣服穿上,金银细软带上,再找地方过夜。当时我和闺女都穿着睡衣,人群中还有姑娘穿着睡裙,有男人穿着短裤,光着膀子。

  回到旅馆,没过多久就有电了,大家开始收拾行李。不必要的东西就留在客栈,只拿上过夜的用品。爸妈说到外面去打地铺,可能还要纸壳。我们又从前台找了几个纸箱子。

  拖着这些东西,开始找空旷的地方,当地人很热心,告诉我们要往山下走。山下有一个比较宽阔的地方,是个体育场,今晚当地人都在那里过夜。第一次出来的时候说找空旷的地方是往山上走,其实是不对的,地震山上很危险。

  我们把纸箱子拆开垫上,铺上毯子,让孩子们先睡在上面。又怕他们冷,我妈打算折回宾馆拿毯子和枕头。她在去的路上看见一家印刷厂。那印刷厂的板子是防潮的,给了我妈一块。后来有个戴着红袖箍的执勤人员,又给搬来了一块。说一块不够,还有老人呢!这让我很感动。铺盖好已经夜里一两点钟了,小风一吹还挺冷。我妈用纸壳子给孩子挡着头,怕她着风。当地人把他们支床用的凳子让给我们,他们直接把床板铺地上睡,让我又感动了一回。

  我爸想得周全,说这地方人多,得先知道厕所在哪儿,越着急越找不到。我们就在周围转悠,才看清楚这个体育场大概样子,观众的座位是高台,座位下面是个俱乐部。我们问厕所,俱乐部的服务员指给了,还拿起暖水瓶给我们倒热水。

  我爸去厕所回来后,说厕所边上的大房子很暖和,里面还有长沙发。服务员看我们外地的,老的老小的小很不容易,让我们去那儿过夜。因为这俱乐部直通室外,再地震跑出去很方便,有沙发又暖和,我们就全部都进去在沙发上睡下了。

  其实我没怎么睡着,到九日上午十点多,又感觉到震了一下。闺女噌地跳起来,我顺手儿抓了鞋准备穿。闺女大叫,妈妈那是我的鞋,我一看,妈呀,我又穿错了。我们拖着鞋拉着行李又往外跑,到大街上一看,人都出来了,我们又是落后的。当地人心理素质无比强大,该开摊儿开摊儿,该干活干活儿,就像没事人一样。不像我们,如同惊弓之鸟。穿着袜子没穿鞋的,光脚的,衣衫不整的都是外地人。我用手机查了下,这次地震大概4.8级。

  随后听说我们司机的弟弟出事了。他在千古情剧场门口卖羊角制品,七日晚上我们看完九寨千古情,在那里买了点纪念品。八日的同一时间游客正在看汶川地震节目,结果真的地震了,很多人都觉得是特效,演员都跑光了看节目的还坐着呢,导致了伤亡。

  司机弟弟人时尚又年轻,能说会道。我买了梳子,标价是一百二,给我八十,说是最好的。我知道他耍了小聪明,但是司机很实在,我也不好意思还价钱。没想到九日他伤势过重,走了。一天的时间,兄弟俩就阴阳两隔。

  九日我们想尽快离开,但司机忙他弟弟墓地的事,已经管不了我们了。下午政府设置的安置点建好,有吃有住的地方,我们只能安心等待政府的车分批次摆渡出去。

  现在想起来,仿佛一切都有定数,为了等朋友晚了这一天,就遭遇了地震;等朋友的过程中无所事事才在七日先去看了九寨千古情节目,躲过了一劫。如果和其他游客一样出沟后看节目,就刚好赶上重灾点,后果不堪设想。

  人在天灾面前是脆弱和渺小的,想想我们扶老携幼看着天上的云在地上走,想想前一天还在和游客斗智斗勇的司机弟弟,心中就充满了无力感。

  但是在灾难面前,人这种生物又本能地充满大爱。借我们防潮板的印刷厂执勤员,给我们倒开水的服务员以及政府安置点的工作人员,都在鼓励我们完成这惊魂之旅,平安回家。

  他带领30名游客安全回家

  ◎张粉英

  扬州16家旅行社有共计303名游客滞留九寨沟附近,已经全部联系上,并确认安全。

  这两天,朋友圈收到点赞最多的要数皮五辣子了。

  皮五辣子是姚兆海的网名,他是一位金牌导游,隶属于扬州一家旅行社。8月4日,他带着一行30人的团队前往九寨沟。

  8月8日地震的那一刻,他的团队就穿行在九寨沟。下面转述的是他们的奇遇。

  8日晚上,姚导带着游客去看“九寨千古情”晚会。8点半,九寨沟的天刚刚黑,姚导就召集游客上车。这是约定好的:他们在晚会结束之前离开,因为还要赶到川主寺去,他们下榻那里,需要开车100公里。9点19分,所有人都在车子上,多数在晃晃悠悠中睡着了。大约走了三分之一,是一个叫弯门的地方,两边都是山,忽然,司机惊呼:不得了,石头!赶紧停车。姚导和地陪导游下车查看情况,顺便刷了朋友圈。他们才猛然发现:就在刚刚,九寨沟地震!这不是谣言,是国家地震台网发布的消息。两个导游立马回头上车,安抚游客不要骚动,他们到目前为止是安全的。车子继续往前走了一点,却遇到一处大的山体塌方,石头堵去大部分路段。他们不敢贸然前进。尝试往后退,只几十米远,又是一处大塌方!

  前进还是后退?不知道。绕过塌方后是什么在等着他们?也不知道。不得已,他们将车子开到尽量远离两个塌方的地方,找个石头少的路面停下,做好等待救援的准备。零点刚过,他们看见一支救援部队从山外进来了,呼啸着经过他们的车子,是九皇机场的消防官兵。姚导和几个游客讨论了一番:人家不救我们,说明我们不需要救援,有更加需要救援的在山里,我们大家是幸运的;消防车可以开过来,那么前方的路应该能通过,我们还是自救吧?商量片刻,他们毅然决定:继续前进。

  这一路,姚导和游客们收获了太多的惊险和感动。他们看见路上到处都是石头,车子穿行在石头之间,大的绕过去,小的直接压过去,险象环生。有的地方,他们不得不下车搬开石头,给汽车扫除障碍。有一处山路,路面铺满了大小石块,其中两块足有方桌那么大,路边护栏和路中间的隔离带都被石头砸坏,歪歪扭扭的,车子无法通过。姚导号召男游客一起下车,合力把两块石头移动了几厘米。仅仅几厘米,车子就能开过去了。当男同胞们推开石头之后再上车,车上立即响起一片掌声。

  同行的一位妈妈带着放暑假出来旅游的孩子。因为恐惧,她不停地发朋友圈,发着发着,胆子就大起来了:

  “孩子看到我发抖,安慰我说,妈妈,别怕!警察来了,他们来救我们了!”

  “呀!一路上看到好多好多警察!武警、特警、火警!还有医疗人员!”

  “救灾物资来了!”

  “挖土机都来了!”

  “我们是拼命往外逃,他们是不要命地往里冲,给他们点赞!”

  姚导后来与其他导游同行了解到,就在他们车子的前面和后面不远,几辆旅游大巴不幸遭遇到塌方,有人受伤了,只有他们车上的游客安然无恙。事后才知道,他们的车子正好躲过两个大的山体塌方,如果车速稍微快一点、慢一点,都有可能出大事故。

  凌晨一点五十分,他们终于到达川主寺。

  下了车,才感觉到余震不断,短的一两秒,长的持续四五秒;震感不算强烈,人的脚在抖,桌上的杯子却不晃动。宾馆外开阔地带到处都是人,但他们的游客情绪稳定。两位导游让游客做几件事:第一,和衣而眠,做好突发情况的准备;第二,每人给家人报个平安,然后关机,保持手机电量,以便应急所需。

  然后,他发了朋友圈状态:“家乡亲人,我等安好。我保证,我会带着30名游客安全回到扬州,请家乡亲人放心!”

  8月9日早上7点钟,姚导一行30人从川主寺出发,转移到成都。他们安静地等待回家的航班。

  另据扬州旅游局8月9日消息,截至9日上午,扬州16家旅行社有共计303名游客滞留九寨沟附近,已经全部联系上,并确认安全。

  让红包多飞一会儿

  ◎雨中小菊

  强震袭来时,当他还能抢我的红包,我知道他在九寨安好!

  2012年出差入蜀,经过九寨沟,对那里的秀山、丽水、藏寨少女,曾经依依不舍,有过流连忘返。

  因而,四天前,闺蜜芊芊咨询我,几家准备一起结伴带孩子们出游,去哪里最合适,我想都没想地说,九寨沟啊,有山有水有藏寨风情,山区气温宜人,避暑养眼不说,附近的成都府内,还有品不完的小吃,和古蜀国的人文景观,带孩子去再合适不过了。

  那晚,我是在微信圈,首先体会到九寨沟地震的,一瞬间,朋友圈里,满满都是九寨沟地震的消息,还有现场拍摄的各式小视频,我的第一反应是:地震是假的!0.1秒反应过来后,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地震是真的!

  我拼命地打芊芊的手机,没人接,接着轮流打芊芊老公和儿子的微信语音通话,可是统统没有回音……五分钟后,我的眼泪终于快要忍不住了。芊芊是我初中时就结识下的好友,二十几年历经岁月的打磨,早已让我们成为了亲人外的异姓姐妹,如果万一……我实在不敢再往下深想。

  我边揉眼泪,边给我们共同的闺蜜红绒打电话,告诉她,九寨沟刚刚地震了!芊芊一家的电话都打不通了!是我前两天才做的攻略,力主让芊芊一家去九寨沟的,如果芊芊一家有事,我会恨死我自己的!惊悸内疚的我,满脑想象的都是当年汶川地震之时的恐惧情形,红绒也心慌意乱地说,我赶紧跟成都的同学联系,问问现在啥情况,成都离九寨沟比咱们近……

  正不知所措茫然等待时,儿子走过来对我说,妈,你能冷静点,别这么激动吗?芊姨一家没事!我以为他在安慰我,就顺口说,肯定没事!儿子依然很乐观地说:我是说芊姨一家平安,无事!

  我赶紧问,你电话打通了?啥时打通的!儿子用自信的眼神看着我:我没打电话,在群里发了个红包。然后呢?我急问,儿子给我展示他的手机截图,上面清楚显示:豆包(芊芊儿子的微信号)领取了你的红包,下面还有儿子的点评:悲催的豆包,领个红包也这么悲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看我依然坐卧不安立,儿子劝慰我:“当豆包他还能抢我的红包,说明他们一家在九寨安好,起码没有性命之忧。你想地震啦,第一要紧的肯定是先撤到安全地方,哪有时间接打电话回复短信报平安?不过对于我们游戏者联盟来说,抢红包的时间还是有的,秒秒钟搞定!”

  儿子的探路红包,虽然没有让我的心全放下来,但起码不像刚才那般焦灼了,就像儿子说的,能抢红包,说明安好无恙有心情。我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红绒和芊芊的爸妈,不料芊爸芊妈老两口还茫然不知,吓得我赶紧找了个理由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时间,儿子继续他的红包飞碟探索,还专门建了一个九寨沟方圆数百公里的大学同学群。据儿子说,建群后共计10人,发了10个红包,都抢完了,他也可以放心地洗洗睡了。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儿子懂事了。

  事实证明,儿子“让红包多飞一会儿”的攻略,效果还是蛮好的,半小时后,又一个红包成功被豆包抢到,我的心也终于踏实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终于和芊芊通上了平安电话。芊芊说,他们都没事,周围的人也没事。本地人在她看来表现都很淡定,慌的全是景区的外地人。汶川灾后重建的房子,质量非常好,都是能抗7级地震的,他们住的宾馆里外都好好的,就是周围的路被石头堵住了,加上有些地方在下雨,主要担心的是滑坡和泥石流。地震也导致手机信号时有时无,所以没能及时通讯让家人和朋友跟着担心了……

  “不过,你可能是最先知道我们一家平安无事的,这要归功豆包抢的红包。”芊芊最后笑着说。

  强震袭来时,当他还能抢我的红包,我知道他在九寨安好!

责编:齐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