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洽性”的青春书写

中青在线

  青春、岁月、成长,是文学说不尽道不完的话题,可以说是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各擅胜场,欲说还休。张闻昕的长篇小说《问青春》也属于“青春小说”,它呈现的是属于她自己的、别有一番气象与格局的“青春”。

  张闻昕十一岁还在读小学时,便出版了长篇童话《细菌国王秘密日记》。而今,她二十岁,读大学二年级,又推出了长篇小说《问青春》,作为花城出版社“锐·小说”丛书的一种。李敬泽在序言中说张闻昕已是“气象不凡的作家,临近高考的那一年那群孩子那些事,竟被她写出了人间辽阔、人情丰饶”。这是中肯之论,我十分认同。

  《问青春》的“辽阔”和“人情丰饶”,在于张闻昕不是单向度、简单浅薄地去写青春,也不是狭窄、极端地去理解和规约青春。在《问青春》中,可以看到张闻昕笔下的“青春”是多彩的、复杂的,也是理解和宽容的。一个“问”字,“问”得好。问青春,也是问人生,问世界,问社会,问家庭,问爱情,问亲情,等等。这一个“问”,“问”出了生活的各种可能性,也“问”出了小说世界的丰富和广阔。《问青春》既向自己的内心深处和灵魂掘进,又毫无保留地让青春向着整个社会和世界敞开。于是,我们感受到的青春既有误解也有挫折,既有快乐也有悲伤,既有失望又有希望。作者说《问青春》是“写给朋友看的”。写到最后一章,她“在宿舍大哭一场”。张闻昕不但在作品里倾注了所有的感情,而且她把整个生命都摆了进去。这样,情动于中,发而为诗,自然生机勃发,开阔通脱。

  《问青春》写的是高中生的“青春”,所以不论张闻昕所展示的生活有多么开阔,也不论她对人生哲学有多深入的思考,她首先必须考虑她所写的事件、场面和人物是否符合中学校园生活的逻辑和人物、性格发展的逻辑。客观地说,在这一点上,张闻昕的成熟超出了她的年龄,她的才华、天赋表现得淋漓尽致。她是那么放纵自由,又是那么节制,那么准确地通过语言来描写场景、渲染氛围、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传达她的个体经验。

  张闻昕的小说语言,完全融进了社会环境、世道人心、中学校园的生活场景和个人的生活经验中。尤为难得的是,她的语言在感性、直觉中蕴含着理性的节制,同时又如此浑然天成,没有她这般年龄写作者的稚嫩和不着边际,却耽于个人幻想的玄机,宛若青藤苗尖指向天空,随风摇曳,自然妙动。此外,她的语言非常精准,而且她还善于布局调度,让精准的语言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这就是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写作能力。正因“振本而末从,知一而万毕”(刘勰语),所以既有对“本”,即社会环境、生活场面、中学生情感的准确把握与揭示,又有对“末”,即对语言的苛刻要求与提炼。如此,写作的大格局、大气象自然就形成了。

  《问青春》的写作气象,不仅仅体现在语言上,在人物心理描写方面,《问青春》同样相当出彩。比如,小说第二章写陆安定的自卑孤独,她嫉妒顾非的高傲、特立独行、旁若无人,又情不自禁地欣赏她。陆安定渴望融进同学的“圈子”,但同学们多多少少都有点排斥她,以至于她一说话就冷场。这时,陆安定总会感到“那份无力感又浮上来,和着水淹没她”。只有女孩子,而且是置身于青春的内部,有着非凡的观察力和洞察力,才能如此细致入微、如此体贴理解地写出花季少女微妙婉曲的心理状态,并由此抵达人性的广大和幽深。在《问青春》中,像这样的描写还有很多。比如,对曹苑与张洛、顾非与钟济若即若离的模糊情感和爱情萌动的心理描写,顾非、曹苑、唐政阳、张洛参加夏令营时,在挑选座位以及各自玩手机时传达出来的心理信息,等等,都蕴含着十分丰富的心理内涵。可以说,细致入微、体贴独特的心理描写,是《问青春》另一个引人注目的特色。因为心理刻画的成功到位,《问青春》中的人物形象才如此个性突出,性格鲜明,血肉丰满,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张闻昕的青春写作,是一种“自洽性”的写作。这种“自洽性”来自她的天赋,也来自她对文学的热爱与从未改变的“吾心”,更来自她对“青春”的准确把握以及对“青春”多种可能性的展示。由于拥有了一种可贵的“自洽性”写作品质,所以《问青春》才有可能达到李敬泽所感叹的气象和境界:“果真是梦中携回一支笔,细写世间万般情。”

  (作者:陈剑晖,系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