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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11/27
16:02

即使坐上头等舱 终究也要下飞机

作者:裴谕新 来源:北京青年报

 

  我看了两次《头等舱》,中间隔着大半年的时间,一次是初稿,一次是样书。

  拿到样书的时候,封面赫然印着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头等舱意味着有钱,但是每个人都是要下飞机的。”我笑了,这句话确实概括了黄佟佟这本书的写作风格,冷峻,简单,直截了当。

  这是要到某个年纪,真正见识过人生的风浪才会讲来的话,爱情、梦想、金钱,对于我们70后女性来说代表了我们不同生命阶段的焦点任务,每个人都在这三件事情上苦苦摸索、碰得头破血流。年过五十,这才悟出来的一点点人生道理,佟佟肯掏心窝和你分享,不想有一丝隐瞒,不怕有冒犯,真诚透明到傻,也要把话说尽,这也是《头等舱》如此具有阅读快感的原因所在。

  (以下有剧透,请谨慎阅读)

  书中的四个女性,开篇的时候身份一样,起点一致,她们是同一个宿舍的外语系女大学生,那个时代的天子骄子。

  一切的改变在毕业之后,上世纪九十年代,改革开放逐渐释放出市场空间和机会,不管出身农村还是小镇,拥有了知识资本的70后,都有可能出其不意地“暴富”,飞上枝头做凤凰。可惜,那时的凤凰多半是男人。70后女性一开始并没有这个经济意识,她们被“爱情”蒙住了双眼。

  书中所描写的两位美女,周蜜和梅兰花,都是一毕业就结婚,也通过这次婚姻坐上了头等舱,婚姻确确实实把她们带入了更高的阶层。

  两位才女,也就是颜值普通女性,李晓枫和李小贞,最初的“爱情观”和同时代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们之所以没有进入婚姻,与其说是自我选择,不如说是顺势而为:在她们被婚姻市场最为接纳的“适婚年龄”,她们要么被当成是“贤妻良母”候选人,要么专注“惟一性”,无法实现她们渴望的“真爱婚姻”。阴差阳错,两个木子李走了完全不同的道路:李晓枫始终“守身如玉”,李小贞则“解放了天性”;勤奋的李晓枫,二十年如一日自我奋斗,终于赶上了70后女性后知后觉的创业浪潮,初尝金钱滚滚而至的美妙滋味,靠自己成为头等舱常客,也付出了超常劳动,成为金钱绞肉机上的一环;而智商碾压同学的李小贞,则走向另一个极端,视金钱为粪土,不积累个人财产,坐失改革开放的红利,在经济社会成了一个自我放逐的追梦人。

  而黄佟佟是如何解读70后女性的爱情、梦想和金钱呢?

  书中人物的命运,就是她的冷眼和悲悯。

  小说有一条主线是李晓枫追查周蜜如何变疯。

  大美女周蜜,精力旺盛,凡事都要赢,她果然是四个女生当中第一个被称之为“人生赢家”的人——老公的公司上市,30岁不到她就跻身富豪阶层,成为富豪太太。关键是,她嫁的老公并不是亦舒书中的“有钱老男人”,而是和她同龄同一个知识阶层的“学霸”大胡。大胡“个子奇小”但“精得像猴一样”,成了同学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发财的人。这是70后才能赶上的中国创富奇迹。一个人仅凭知识/智商/头脑灵活,就实现了财富的巨量积累。当然,他也没能躲过这一批新富共有的心理诉求:开公司、换房子、公司上市、换老婆、生新孩子。永远要赢的周蜜,不能相信自己会输:在她年轻貌美时,她将自己押在了“婚姻”上,她的自我价值就是这座婚姻城堡所能证明的价值。一旦婚姻破碎,即便她还可以守着这残败的城堡的壳,她的自我价值却被击碎了。发疯是她的逃避通道。在另外的精神世界里,她忘记了来路,也不问归途。

  这么说吧,大部分70后女性相信爱情,相信婚姻,是以“爱情和婚姻改变命运”为基础的。不能带来命运改变的“爱情”和“婚姻”都是耍流氓。

  同样面对时代的机遇,70后男性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追逐适婚对象,要么找一个贤妻良母辅佐自己,要么玩命追求美女,通过身边的美女展现自己具有非同一般的雄竞力,最终都以尽快完成结婚生子的人生目标为己任,然后就全力以赴投入到时代大潮中去,赚大钱、发大财,适当的机会再找小美女……而70后女性呢,年轻时在琼瑶的小说中寻找着“浪漫”的爱情,有志气的顶多想到“征服了男人,就征服了世界”;没志气的,发现自己不被男人征服就已经很侥幸了,就别打世界的主意了。谁也没想到,如李晓枫这般眼看着就要被命运之舟抛下的人,竟然因为二十年如一日的专业积累,而赶上了70后知识创富的最后一班列车。

  而《头等舱》中,我最爱看的另一条故事主线,则是李晓枫暴富。

  作为报社时尚版记者,李晓枫一直游离在“富豪圈层”的边缘。二十年来,她亲眼看到中国浮华时尚世界的兴起,也亲眼见证了同学们的暴富传奇,而离她最近就是同寝室的大学同学周蜜,每一次接触都令她痛苦地体验到什么叫作“差距”。李晓枫旁观着中国新富阶层如何适应和学习新的生活方式,金钱带来的不仅仅是豪宅豪车、锦衣玉食,还有昂贵的审美品位和阶层划分。这一切就像大牌专卖店的橱窗:明明一切近在咫尺,好像唾手可得,但你明白那些商品没有标价的数字,和自己的现实之间有一条天沟,没法想象自己该如何跨越,令人绝望。

  李晓枫一直以为自己没机会了,机会只留给周蜜这样符合男性审美、在婚姻市场上高估值的美人。

  她惯性地勤奋,只是因为长江后浪推前浪,时尚圈更是充满着年龄歧视,“老人”李晓枫实在不想速死,关键是她连个老公也没有,毫无退路。

  更遇上传统媒体衰退,再勤奋都要面临失业,连饭碗都要被端掉。

  绝处逢生,李晓枫赶上了新媒体创业的浪潮,就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没想到那么快就给她拼出一块天地。

  我太喜欢看李晓枫暴富了,在我看来,书中最真实最无可替代的,绝对是以下这一段描述:

  每天的时间精确到以分钟计。

  “晓枫,今天这个稿子你必须三点之前出来,不然客户就要追杀我了……”珊宝在线上威胁李晓枫。

  “露露,十分钟之内排出来,不然我就要跳楼……”李晓枫威胁钟露露。

  于是,大家都像绑在一列火烧屁股的战车上,遇怪杀怪遇佛杀佛轰轰烈烈一往无前地朝前开去,每一天都像打一场长仗,每天开完复盘会躺到床上已然凌晨一两点。

  第二天又是一样,战斗!战斗!战斗!

  没人抱怨,因为有钱。

  有钱到什么程度,在珊宝看来是合适的程度,在钟露露看来是很好的程度,在李晓枫这个穷了大半辈子的小职员来说是天文数字的程度。

  还有一段就是三个开公号的女人,初尝暴富滋味,在香港无敌海景酒店的那一场狂欢。那种生动不是这个行业没有与暴富者同行过的人根本无从知道。

  生活里,作为70后女性研究者,我也采访了不少女性创富故事,但她们没有一个人能够这样活灵活现去描述金钱的魔力,不管是金钱如何驱使她们,还是她们如何驾驭了金钱。一代女性崭新的生活体验,独独属于眼下这个时代的高峰体验,就这样被无视。

  我们原有的关于女性和金钱的故事,总是充满了陈词滥调,像是女性不得不出让一部分的女性权利(爱情、身体、道德感等等),才能换取金钱。即便勉强承认金钱带来便利和快乐,总不忘强调那快乐的毛孔里带着见不得人的龌龊。我们这个时代,关于女性和金钱的讨论,是扭曲的。关于金钱的教育,是缺位的。我们现有的文本,不管是小说,还是民间文学,都没有触及到这样的现实,所以创富女性无法说出她们独有的金钱历程,因此她们找不到合适的故事框架和表达方式,去描述她们贴身的体验。

  这是女性研究和女性教育的遗憾。

  我更愿意把黄佟佟这本《头等舱》,看成是中国草根版的《了不起的盖茨比》。

  《了不起的盖茨比》之所以成为美国文学经典之一,是因为作者菲茨杰拉德勾勒出20世纪20年代美国新富阶层的金钱体验。故事中的盖茨比,通过非法手段暴富,尽管财富远超“老钱”,却永远被“老钱”阶层鄙视,无法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头等舱》里的女性群像,周蜜所代表的中国富豪阶层,致富过程是合法的,并且几乎不存在一个将他们挡在圈子之外的“老钱阶层”,但新富们依然在经历着类似于盖茨比之流的幻灭。因为致富速度太快,他们没有机会学习如何对待驾驭金钱的力量。李晓枫代表着中国女性知识创富的浪潮,她们摆脱了“依靠男人”的命运,不用出卖肉体和自我,几乎完全依托于专业积累和市场力量,但是她们把身体当作一架不知道疲累的机器去使用,以非人的意志和力量在市场中求生存。虽然有钱了,但是很侥幸,并且换掉了自己的半条命。

  在《头等舱》即将付印的前夕,我和几个70后评论家齐聚黄佟佟的新居,高谈阔论书中人物以及我们身边人所经历的一切。属于70后的激荡年代,好像难以复制了。

  唯如此,这个年代,这些故事,值得大书特书。

  一本还不够。

【责任编辑:蒋肖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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