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在南园摘石榴
哪一个讨债鬼隔墙砸砖头
刚刚巧巧砸在我小奴家头哟
要吃石榴拿了两个去
要想谈心你跟我上高楼
你何必隔墙砸我一砖头哟
呀儿哟 呀儿哟
依得依得呀儿哟
……
作者供图
放假回到了家乡，傍晚时分我到村西头河边看夕阳，听到有人唱这只小调。一时间，柔柔的清澈河水欢腾起来，阳光在微波的颤动中游走，小鱼也逍遥；“困酣娇眼，欲开还闭”的芦苇花在微风中松软地舞着，有一种透彻的舒泰，整条河流，因夕阳的充盈与流动，也豁然开阔了。我坐在小木船上，看夕阳洒向水面的金光点点。我不知这是谁唱的。小时候是常听到的，如今突然听到，遥远而又亲切。
歌唱的，是一位小伙子。在河岸的大坝上边走边率性地大声唱着。
小伙子牛仔裤，蓝色衬衣，脑袋两边的头发理得很短，中间的头发很有层次感地向后梳，显额头的帅气劲霸发型。他唱得很投入，带有几分疏狂的味道，可今天在这空旷宁静的河岸大坝上听来却全无半分散漫。“可能是谁家在外打工回来过节的小子。”我猜测着，不敢弄出一点响动，任凭让小曲摄了魂去。
这是一首一百多年的小调，经后人整理成男女对唱，描绘淮河之畔，青年男女追求自由恋爱、追求美好生活的故事。可以想象得到，过去有那么个村子，是淮河边极普通的村子。村前屋后，遍地都是石榴树。由于父母包办婚姻，小伙子想找姑娘约会，只能隔着墙头向院子内摘石榴的姑娘扔砖头以示思慕之情，姑娘听到砖头的声响后，会隔着墙与小伙子互诉衷肠并相约反抗父母包办婚姻而“下扬州”——私奔。于是，一块砖头，撩拨着了两颗火热的心。
有那么一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呢？她是村里的佼佼者，父母、兄弟姐妹、村里人都爱她。
小学三年级时，她转学到了邻村的学校，她走进教室的第一天就看到一个漂亮的男孩眼睛发亮地盯着她看，一副开心到藏不住笑容的样子。她坐在教室的前排，男孩坐教室的后排，课间十分钟，男孩总是欢快地对着她唱：姐在南园摘石榴，哪个讨债鬼隔墙砸砖头……他唱得欢快，她只是转回身对他微微一看，目光极短极快，轻轻地一闪，像归燕的翅儿，只是一闪，内心极纯的一个小火苗也欢快跳跃起来。他的数学成绩是班里第一，她的语文成绩是班里第一，他对她唱歌时，同学们因爱戴她俩从不取笑。老师明白这是她们人生中第一次对异性单纯而洁净的思慕，便也从不说破。
初中开始，她和他分别去了不同的学校读书，心里却有着彼此的眼睛在看守着一粒珍珠，一粒真实的、纯洁的、完美的珍珠。
……
姑娘大学毕业了，工作了，姑娘的追求者众，但姑娘有意中人，眼波只属于清风，只属于心中的那个他。她左等啊、右盼啊，等他的消息、盼他来娶她，可除了听到他上了重点大学、读了研究生、留校当了老师之外再没有任何与她相关的消息，姑娘绝望了。
多年后的一天，她和儿子骑着自行车经过邻村，自行车没气了，便到一村民家中找气筒。“闺女，你？你是？！”给她拿气筒的老妇人先是惊喜接着掩面而泣。原来，老妇人是那个男孩的妈妈：“闺女，我和他爸多次到你家提亲，你的父母不同意，嫌弃我家穷。孩子一赌气再也没有回来过。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那可怜的孩子啊……”老妇人赶紧拿出整整齐齐的一摞信，“这些都是他写给你的，这么多年，他还在等你啊！我那可怜的孩子。”她像只没了意识的木偶僵在那里，双手紧紧地抱着那一摞信，泪流满面。
小调停了，我却叹息起来，千般万般地推测，如果那男孩勇敢地向女孩当面表白，如果女孩父母不委屈那男孩，如果那时的信息互通能像现在这样一网天下，如果……
一抬头，却见一女孩骑着摩托车在小伙子面前戛然而止。芦苇刹那间凸显高大，尽力遮挡着夕阳窥视小伙子与姑娘的深情相拥。
我悄悄地退走了，明白了：爱情，尽管难以捉摸，却也是真实的存在；在我家乡这块不算肥沃的土地上，仍然是纯朴爱情的乐土，长存天地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