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户周诗兵一个劲拉着洪常艳的手，说不出话的他满脸写着“感谢”两字。
贫困户马芳不再腼腆了，看到大家来看望她，一脸的笑容。
车子下村时，天色暗沉了下来，太阳躲在云层里，东一片阳光西一片阴影地投射在树上、路上、村庄上，光影斑驳，一如我忐忑的心情。脱贫难，难在老弱病残，他们几无抗击命运之力，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呢？
这是江西上饶市广丰区一个普通的乡镇，走在前头领路的少阳乡党委书记洪常艳提醒我们，今天要去看望的贫困户，几乎都是全乡处境最为艰难的几家。
不知什么时候，云层愈见低沉昏暗，细雨丝丝缕缕地飘洒下来，它们落在树叶上、草尖上，一点一滴地凝聚，滚成一颗接一颗的小水珠，沿着叶子边缘，沉甸甸地坠落。
突头背是一个挂在山腰上的小村庄，村口一株大樟树盘根错节，枝叶婆娑。我们紧跟着洪书记走进一栋新艳白墙的平房。一个七旬老妇奔过来，一把拽过洪书记的手，把它拉过去交叠在正坐在厅堂藤椅上闭目养神的儿子周诗兵手上，周诗兵双手握抖着书记的手，嘴上发出“哎呀呀哎呀呀”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同行的乡干部压低声音：周诗兵既聋又哑，眼睛还看不见，讨了个老婆也是智力低下，他的老母亲已75岁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年幼，一家人曾经的生活就像他眼里的世界，黑暗无边。
纳入贫困户后，全家6人办了低保，今年两个孩子又享受事实孤儿政策，全家一个月补助3000余元，一年产业分红1800元，他妻子和老母亲一块，平日接些乡里扶贫车间的手工活，全家年收入近4万元。孩子上学学费全免，曾经低矮破败的老房子也由政府补助3万元翻了新。一艘在风浪中险些搁浅的小舟欢快地飘荡起来，叶升敏的双手在一堆风筝配件里飞快地起落，偶尔抬一下头是洋溢着笑的脸。
黄家山村才40开外的马芳，头发斑白，眉目沧桑，那是过去的生活所赐。她嘴巴说不了话，眼睛却分外地明亮，她站在自家新房前，看着我们，手比划着指指洪书记，右手在胸口画圈又连竖大拇指。
三年前的马芳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她先天聋哑，丈夫在外打工把她带回村，两人共同生活十余年后，丈夫身患肝癌离世，留下她和两个幼女。马芳没身份证，也没户口，住的房子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土坯房，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摇摇欲坠。
乡、村两级第一步是帮马芳正名，她的户口问题从村里提交到乡派出所，又被反映到区里。费了一番周折，马芳终于办好了户口，名正言顺做了一家之主。老房子改建的事情也提上日程，帮扶单位区发改委干部职工捐款两万多元，申请危房改造补助资金近两万元，2017年11月，马芳一家三口就搬进了有厨房有卫生间的新房子，低保、免学费等扶贫政策都优先向这个风雨小家庭倾斜。
生活好了，马芳的腰杆挺了，底气也足了。以往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庄稼和菜蔬，请亲友或村人帮她捎去集市卖，自己不敢上街抛头露面，怕被欺负。现在她自己走出去了，邻居说，昨天还看见她一溜风似的，提了一篮子菜去赶好几里路之外的霞峰墟呢！
出门抬头，马芳家门前一株移植过来被砍去散枝的高大的柚子树，枝丫间绽吐出一簇簇新嫩翠绿的枝叶，在阳光下闪着绿莹莹的光。
双塘村76岁的老人余崇凤有一张沾满岁月风霜的脸，他在黑暗中摸索生活了大半生，一见上我们大嗓门就亮了起来：“我享了共产党的褔，享了新时代的福啊！”
余崇凤早年与母亲两个人生活，母亲去世后，先天失明的他不得不一个人面对七零八碎的生活。他下不了田种庄稼，上不了地种蔬菜，早些年靠左邻右舍乡里乡亲接济打发日子。
纳入贫困户后，他的衣食住行不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帮人忙乎的事。原先的房子是一栋老宅院，七八家人拼挤在一块，人家一个个造了新房搬岀去了，他却始终缩在老房里。
老宅老了，但一时半会无法拆除重建，它牵涉到一伙子人的产权，老余仅占一隅。乡、村两级想方设法，说服老宅前一空闲地的乡亲，暂借地基，政府出资，新建一所30多平方米的房子，有卫有卧有厅。为了老余生活便利，把老宅厨房重修，与新屋只隔着一条淋不着雨的屋檐。老余领着我们看厨房看新居，，烟火灶台上悬着硕大一挂腊肉，钥匙在新居门锁上扭转，叭嗒叭嗒响，老余进进出出，一脸的阳光喜气。
走过一村又一村，入了一户又一户。路上的担心像糖融入水，一点点稀释，消融。灰黑的云层不知啥时散去了，初夏的阳光洒遍大地，近村远舍，山垄田野，都跳跃着傍晚金黄而柔和的天光。
我站在一棵根部青苔丛生的老樟树旁，但见阳光映照在每一片樟叶上，泛着闪烁而动人的光泽，一些阳光穿透重重叶隙，打在我脸上，我远眺乡野上的草木庄稼，它们像初夏的气温，心性热烈，生机蓬勃。
[作者简介]刘诗良，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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