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伊朗油船的“步步惊心之旅”

伊朗抗议美国指使下的“海盗行径”

一艘油船载着约200万桶原油，悄然离开英属直布罗陀海峡，驶向地中海。船身刚刚刷上了黑漆，与深色海水几乎融为一体，从远处很难发现它移动的身影。8月18日起航时，整条船上最亮的色彩，是一面绿白红相间的伊朗国旗。

几天前，这个庞然大物还是名叫“格蕾丝一号”的白色油船，船头悬挂的是巴拿马国旗。据阿拉伯半岛电视台报道，7月4日，行驶到地中海西部入海口的它被英属直布罗陀当局扣押，理由是它疑似违反欧盟对叙利亚总统阿萨德的制裁，“非法”向叙政府运送原油。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应直布罗陀当局的请求”，对其出手。

英国国防部发布的热成像图片显示，当晚，油船在直布罗陀水域向东行驶时，被一支约有30人的英国突击队切断了去路。士兵们从直升机上沿绳索迅速登船，或是乘快艇从两侧包抄。船上28名船员全部束手就擒。

不愿透露姓名的印度籍船长对英国广播公司（BBC）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一架军用直升机以“非常危险”的方式从天而降，全副武装的英国人用枪指着他们大喊：“向前看！向前看！”他表明了船长身份，但没换来任何优待。“他们不在乎我是谁……船上所有人都手无寸铁。我吓傻了，船员们也吓傻了。”

这艘船的遭遇让伊朗震怒。伊朗否认违反欧盟禁令，并指责这是在美国指使下的“海盗行径”。伊朗政府立刻召见英国驻伊大使，要求解释“非法扣船”的行为，并宣布，如果英国不释放“格蕾丝一号”，伊朗将扣押英国油船。

伊朗表现得如此“硬核”，是因为手里有牌。位于伊朗南部和阿曼北部之间的海峡，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石油通道”——39公里长的霍尔木兹海峡是波斯湾唯一的出海口，连接着伊拉克、科威特、沙特、卡塔尔、阿联酋等诸多阿拉伯国家，全球近五分之一的石油、三分之一的液化天然气要经过这里。扼住这条“海上咽喉”，对伊朗并非难事。

面对威胁，英国立即加强了在海湾区域的军事力量，为英国船只保驾护航，但无济于事。7月19日，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如法炮制，在霍尔木兹海峡扣押了英国油船“斯坦纳帝国”号。

在YouTube网站上的视频中，“斯坦纳帝国”号正在阿曼湾海域前进，突然，一架军用直升机出现在阴云密布的空中，头戴黑色面罩的士兵沿着绳索降落在甲板上，干净利落地控制了油船。英军立刻开往事发地救援，但“晚了10分钟”。

伊朗扣船的官方理由与英国如出一辙。“‘斯坦纳帝国’号在穿越霍尔木兹海峡时违反了国际海事规则，应霍尔木兹港口与海事组织的要求，革命卫队将其扣押。”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在官网上宣布。

据BBC报道，伊朗总统鲁哈尼暗示，只要英国释放“格蕾丝一号”，伊朗就归还“斯坦纳帝国”号。

英国被迫放船美国穷追不舍

英国政府断然否认伊朗的指控，但“斯坦纳帝国”号被扣，他们一时无计可施。况且，扣押伊朗油船只是基于“怀疑”，并无确凿证据。英国外交大臣亨特出面打圆场，在推特上承诺“正在设法解决问题”。英国政府把对“格蕾丝一号”的扣押期延长到了8月15日。

眼看最后期限临近，打破僵局的迹象仍然没有出现。就在英国动摇之际，美国放出了大招。8月16日，美国发出对“格蕾丝一号”的扣押令，称它“利用美国金融体系洗钱，支持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向叙出口石油的非法行为”。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是第一支被美国定义为“恐怖组织”的国家军队。不过，扣押令没指明由谁执行，只在开头含糊其辞地写着“致美国军队或其他任何经正式授权的执法者”。

这一次，英国决定无视美国。据英国《每日快报》报道，就在美国发出扣押令当天，直布罗陀最高法院解除了对“格蕾丝一号”的拘留。直布罗陀首席部长法比安·皮卡多表示，伊朗已提交书面保证，承诺不将船上的货物运往叙利亚。

“伊朗在霍尔木兹海峡攻击、扣押英国商船，是不可接受的非法行为，但这与直布罗陀当局根据欧盟制裁决定扣押伊朗油船的事件不能相提并论，且毫无关联。”英国政府发言人称。

“这是双方缓和局势、保住面子的最佳方式。”半岛电视台评论道。

“盟友”临阵退缩，令美国大失所望。“如果我们最亲密的盟友在我们最重要的外交事务上不能伸出援手，任由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洗黑钱，那就是大错特错。”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发言人把英国这一行动称为“彻头彻尾的外交失败”，对英国“未能正确应对局面”表示遗憾。

“美国想通过经济恐怖主义的手段达成目的，现在又企图在公海上掠夺我们的财产。”伊朗外交部长扎里夫发推文严词指责称，在美国对伊制裁下，连癌症病人的药物来源都被切断，“这种强盗行径表明，特朗普政府完全无视法律。”

据伊朗国家电视台报道，伊朗港口和海事组织宣布，应船主要求，“格蕾丝一号”改名为“阿德里安·达里亚一号”。被扣押43天后，8月18日，它挂上伊朗国旗驶向地中海。在阿拉伯语里，这个名字意为“大海”。

离开直布罗陀海峡，油船驶向何方

一年前，特朗普政府退出伊核协议，并对伊朗实施制裁，给伊朗经济造成了沉重打击。BBC称，伊朗目前的石油出口量为每日20万桶，而每日60万桶才能维持该国经济正常运转。

面对美国挥舞的制裁大棒，伊朗怒不可遏，已停止履行伊核协议中几项关键约定，并威胁将“采取进一步行动”，除非欧洲国家“立刻”消除制裁带来的影响。

美伊之间剑拔弩张，令海湾局势持续恶化。自5月以来，波斯湾地区发生了6起油轮遇袭事件。美国指责伊朗是幕后黑手，伊朗予以否认。6月，伊朗在海湾地区击落了一架“闯入伊朗领空”的美军无人侦察机，但美国坚称它当时在国际领空飞行。

美国要求其欧洲盟友参加在霍尔木兹海峡的一项军事行动，迄今只有英国表示愿意加入。自“斯坦纳帝国”号被扣押以来，英国持续为悬挂英国国旗的船只奔波护航。

“美国要求其欧洲盟友执行美国的（对伊）制裁，但英国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负责人莉娜·哈提卜告诉法国24电视台，美国对伊朗油船的所作所为是基于美国政府对伊朗的制裁，而非欧盟对叙利亚的制裁。

在此次海湾危机背后，另一个大国的身影若隐若现。《每日快报》称，此事源于俄罗斯，“格蕾丝一号”的船员里也有俄罗斯人。油船获释那天，伊俄在波斯湾举行了联合海军演习。俄罗斯反对美国在波斯湾地区组织军事力量，并与伊朗签署了一份加强双边关系的联合备忘录。

BBC指出，霍尔木兹海峡是连接中东与世界其他地区的唯一通道，一旦形势恶化，海上交通在霍尔木兹海峡受阻甚至被封锁，影响将波及全球，包括油价大幅上涨；如果危机上升为战争，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一方行动，另一方回击；一方指控，另一方反驳……半岛电视台认为，这种套路值得警惕。“在特朗普时代，似乎谁都有权坚持自己的主张、摆出自己的证据和专家意见。在这种套路下，美国、英国和伊朗相互谴责、驳斥、警告，令矛盾不断升级，同时又义正辞严地声称必须避免战争。”

先前有分析称，“阿德里安·达里亚一号”油船的目的地是希腊卡拉马塔港。不过，这座港口大量进出口的是橄榄油，并不处理原油，也没有石油基础设施。希腊明确表示，不会向这艘油船提供任何补给或援助。

英国天空电视台分析认为，油船可能通过苏伊士运河回国，但为了避免过重的船只在运河搁浅，它必须先在港口卸货，用管道把石油运上陆地，届时埃及可能迫于美国的压力将其扣押。因此，油船的命运仍然是未知数。

据英国路透社报道，8月24日，油船忽然改变航向，绕过希腊，直奔土耳其。实时跟踪数据显示，它将于8月31日在土耳其南部的默尔辛港口靠岸。

这艘油船改了名字、换了国旗，但其一举一动仍然牵动着多国的神经，无法像它的新名字那样融入茫茫大海。正如天空电视台所言，“阿德里安·达里亚一号”的“奥德赛之旅”远未结束。